第202章
秦采桑按剑未动,微微皱眉道:“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广和子淡淡道:“替天行道。”
秦采桑心说他怕真是老糊涂了,不过外头风大雨大,没听清也是可能,遂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道长大概是误会了,你刚刚救下的那位,才是不折不扣的残党余孽。”
广和子低头看了一眼给他扔了个狗啃泥的杨程,未置可否,仍淡淡地道:“是么?”
秦采桑应了声是,也跟着广和子瞥了一眼。那杨程到此时才爬起身来,拍掉衣上的土,抹去些狼狈之相,非但毫不慌忙,隐隐还似有几分志得意满,见她看来,甚还一笑。
秦采桑忽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心念几闪,不由再望住广和子道:“道长总不至听信谗言,认我为贼罢?令师侄凌尘子早已将事情分说得明明白白……”
听她提及凌尘子,广和子忽地冷嗤一声,截断她道:“休再妄言,那孽徒受尔等指使,背叛师门,哄骗于我,如今真相大白,贫道早已将他正。法了。”
秦采桑微微一怔,继而想通杨程的得意之色从何而来,不由怫然变色,“如此说来,道长是信他不信我了?”
广和子森冷地望她一眼,“师门不幸,出此孽徒,始作俑者,亦决不轻饶。”
秦采桑冷冷道:“可你信错了人,一错再错,当心悔之晚矣。”
广和子亦是冷冷道:“眼见为实,贫道日后如何,不劳邪魔外道费心。”
杨程缓过一口气,竟来劝道:“杨某来说句公道话罢,秦姑娘想也是受人蒙蔽,只要迷途知返……”
“呸,分明是串通一气!”杨序咂摸出点滋味来,忽然大喊道,“秦姑娘,这老贼自来小肚鸡肠,从前……”
他这话没能说得下去,因着广和子脸色忽然一变,拂尘直冲他面门扫去。杨序急急挥刀,却赶不上他先发制人,挨了一记,左脸上登时火辣辣一痛,继而渗出无数血丝。杨季大吼一声,冲去助阵,杨序一面招架,一面却还大笑不已,“你看啊秦姑娘,这是给我揭穿,老羞成怒了!”
杨程在一旁,也不知是看热闹,还是真心相劝:“道长手下留情,总归是我同胞弟兄,一念之差,若能改悔,善莫大焉。”
广和子却仍未即时收手,招式益发凌厉。秦采桑阴沉着脸,一步踏前,长剑挽起剑花,迫得广和子不得不丢下杨氏二人,回身来护。眨眼间二人过了数招,却是广和子不知为何先撤了手。秦采桑一时拉不过杨家兄弟,也并不恋战,只盯着广和子在看,心下狐疑未定。
杨程自然不可信,但广和子究竟是受他欺瞒,还是为虎作伥?她竟一时分不出谁真谁假。可凌尘子先前所说的俱是真话,如今若是改口,那必是被迫改口,他之前既能从石头教手下逃生,说明真相,倒也是个威武不能屈的人物,若是石头教威胁不了他,那又有谁能强迫了他?但他确是改口了……不,也许未必,也许他不肯改口。是了,就因他不肯改口……她神色渐沉,语声亦是冷彻,“日前听道长出面澄清,我还道北少林仍算得上光明正大,未想到原来俱是一丘之貉,只可惜了凌尘子一个,可怜他还口口声声师伯公正,却不知他师伯杀人灭口的手段才最利落。”
杨季始先见她沉默,心中焦急,其实还想再说。是杨序看她神情有异,便将杨季悄悄拦下,此时见她未被欺瞒,不由松出一口气,才觉得头脸剧痛,不由愤恨地盯了广和子一眼。
然而广和子毫无所察,只淡淡地道:“与孽贼混在一起的,可是秦姑娘你。”
秦采桑嗤道:“那道长现在又与何人同谋?”
杨程笑嘻嘻地插嘴道:“秦姑娘此言差矣,杨某乃是大刀会弟子,看不惯自家从前行事,更看不惯石头教欺善逞凶,得道长指点,如今一心向善,早就改邪归正了。”
秦采桑冷笑道:“一心向善?改邪归正?那拿一村百姓性命要挟于我的,又是哪一个?”
广和子眉头一皱,看了杨程一眼,“怎么回事?”
杨程瞧了瞧她,笑了笑,才转向广和子道:“道长请放心,杨某只是想和气解决这事,才出此下策,但纵算秦姑娘不答应,杨某也决不会伤那些村人一根毫毛。”
广和子冷冷一哼,“是便最好。”
杨程嬉笑道:“自然,自然,道长放心,杨某现在是一心向善。”
秦采桑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她倒想擒贼擒王,直接拿下广和子与杨程,可从适才交锋来看,此事难办。她自己要走当然容易,但想带走萨摩与杨氏兄弟,怕是不易,再者她嘴上不说,却仍是心系杨程所说的村人,虽觉风险,但也仍得一赌,所幸她赢了。
看来广和子只是对她有挟恨之心,或者是同色空散人一样觊觎那所谓秘籍,但终不至于戕害无辜,也算还有一点操守。
外头风雨大作,已有雨水泼及她身,竟有几分凉意,心思却反而愈发清明,秦采桑抬起头来,蓦然冷笑一声:“说着改邪归正,却先冲着我来,归根到底,还想要那所谓秘籍罢?广和子道长既然不辞辛劳,应是也想分一杯羹?”
广和子看出她还有后文,不动声色地拦下要张口说话的杨程。秦采桑看在眼里,又冷冷笑了一下,方接着道:“我人现在就在这里,可我想走就走,里头那既然是残党余孽,功劳就给了你这改邪归正的小人又如何?我早说了,当心竹篮打水,你倒真不负人所望。杨程,你难道就这点准备?”
杨季失声叫道:“秦姑娘!”
秦采桑并不理会,但只看着杨程。这小个子给她冷嘲热讽一番,神情却意外的没什么变化,秦采桑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沉,他果真还留有后手么?
杨程到底慢斯条理地开了口,“秦姑娘想的周全,杨某也真不忍心叫秦姑娘失望。当然了,秦姑娘也许不在乎村人性命,不在乎这位小兄弟,也不在乎我这两位弟弟,不过有一个人,秦姑娘真的能全不在乎?”
秦采桑隐隐觉得不安,神情却未有什么变化,只淡淡将他瞧着,“我竟还不晓得有这样一个人,你不妨说说看。”
杨程笑得神秘,嘴唇一张一合,吐露出三个字,“江姑娘。”
秦采桑冷冷地盯住他。
杨程但微笑道:“只要秦姑娘配合,就可皆大欢喜。”
秦采桑不置可否,只看向广和子,“眉妩可与此事无关,道长就这样坐视不理吗?”
广和子淡淡道:“识人识面不识心,贫道也管不得那么多。”
“是么?”秦采桑倒没有多说甚么,只又移开视线,望着杨程,不知在想什么。杨序和杨季分外焦急地看着她,杨程好整以暇地微笑,耐性十足地等了半晌,方才又道,“秦姑娘,考虑得怎么样?”
“考虑得怎么样?”秦采桑强压下百般心绪,忽地嗤笑一声,“我发现你是真当我憨啊!”见杨程微微一怔,她冷冷一笑,眸光扫过广和子,接着再道,“你要和我做交易,这位道长可是要替天行道,给了你我仍是个死,我图什么?是信你这小人真能伤到眉妩?还是信你一诺千金真能履约?”
“秦姑娘顾虑的很是。”杨程竟仍不生气,反是笑了笑,“也是,要做生意,总得先拿出点诚意。”他忽然将刀抵在广和子背上,奇怪的是广和子竟也没有任何反应,杨程笑了一笑又道,“这就是我的诚意。”
休说秦采桑给他这突然的一手搞得晕头转向,杨序和杨季也是吃惊不已,瞪大了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杨程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语气既鄙弃又带点奇异的怜悯,“三弟四弟,你们果然是大伯的儿子,同小七一样的鼠目寸光,不思进取。”
杨季瞬间就怒火中烧,“你说什么?你有什么脸说这种话?小七到底咋个样了?”
杨程摇了摇头,满脸轻蔑与惋惜,并不答他的话,“想我杨家,从前是何等的威名赫赫,大江南北,正邪两道,长刀所向,哪个不闻风丧胆?偏是你爹上位之后,先被那所谓正道名门寸寸紧逼,不说反击只知退缩,又叫那鲸帮趁机夺去便宜,最后偏安在那等贫瘠之地,受尽这等厚颜老贼的欺凌摆布,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昔年威名?大伯既然毫不进取,就该早些退位让贤……”
“你胡说八道!”杨季怒不可遏,“爹爹自有爹爹的打算,你跟着连云生一道草菅人命,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
杨程冷笑:“甚么长久之计!这天下只有一条长久之计,那就是成王败寇,强者为尊!”
杨季一怒之下便要拔刀起身,不料竟抬不起手臂来,不由大吃一惊,又即破口大骂起来。杨程终于皱了皱眉,“四弟,二哥脾气一向不怎么好,你也解下,若是再这么吵吵,我也不晓得我会做点甚么。”
杨季终于安静下来,杨程似乎很是满意,笑了笑,又看向秦采桑道:“秦姑娘,杨某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是真心想和你交个朋友。”杨程又换上了那副温和的假面皮,“你若答应,杨某立刻会告知你江姑娘下落……”他笑着将刀向前顶了一顶,“也可以帮姑娘除掉这无穷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