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死替 - 鹿门春夜宴 - 浅宅一生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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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死替

耿小河拖着备受磋磨的身影,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月上明梢,才停了下来。

来到溪头,潺潺的流水愈发衬得谷中孤清。他抬起下颌,望着月亮,默默地坐了一盏茶的时光!嘴中喃喃,也听不清说了什么,最后仿若想得通透了一般,笑了一声,起得身来。

拈起三支细香,插到松软的泥土中,再用那劲瘦的双手将篮子中的祭品也摆放得粗略整齐,开始焚香祝祷。

香雾一缭绕,耿小河的眼前便有些恍惚。林中竹疏影斜,敧曲生姿。树上隐隐有些动静,耿小河此刻懒得抬眼打量。

他只顾得上跟心上人说话:

“你走得倒是干净,头七都过去了,也没个招呼给我。”

“怎么就没有。”居然有个小小的声音抢白他。

耿小河沧桑地笑了起来,自饮溪去后,幻听已经不止一次了。鹿饮溪说话硬直,就是这味。

林间的风声跟着也突然大了一点,吹得他衣襟、袖子都小小地卷了起来。

“呵呵,这时候掀我袍子做什么?你不是日日让我等明天的么!现在大方给谁看?嗯?”

林间的风竟止了。

耿小河倒笑了起来。

“啧啧,这会儿不接嘴啦?!说不得一句。也罢,你的脾气我从来拗不过的。不过既然你不来,我就跟你过去好了。”

说罢,便将脚探到了溪水之中。水凉,他倒吸一口气,忍住了心中叹息,便要迈下去第二脚。

溪水深浅难料,第二脚居然踏得他一个趔趄栽到水中。一旦跌落深潭,满眼碧色涌来,原来随便一晃便可以是一世呀。

耿小河挣扎着站了起来,为了下一世能再见,临死前他得和他把最重要的那句话给说了。

水面明晃晃的是些月光,如若此时有人,还能看见耿小河眼睑下的斑驳泪痕。

“傻子!”

树上的人终于忍不住了,飘摇着落了下来,衣袂翩翩,面向耿小河站定。

竟是心心念念的那个模样。

亡魂归来。耿小河一点都不想惊讶。

“呀!这坏东西来接我便这样殷勤,来得倒早!刚刚骂完,被他听了去,这又要有小性子了。”耿小河习惯性地心中一哆嗦。

那人在月色下丰神卓荦,负手而立,脸上依旧是一副事事认真的模样。耿小河只道自己尚能幻视,心中一喜,觉得上天待自己不薄,便一改此前的丧生丧气,嬉皮笑脸道:

“过来牵我呀!看我摔得这样心里偷乐呢是吧!”

那人居然听话地真的伸过手来,耿小河切急地抓了过来,就算眼前是道幻影,他也要牢牢抓住:

“你是狠心,舍得不回来,可喜你的魂灵却还是识得大体!”耿小河小小声抱怨道。

“耿惊澜!”来人竟然开口,喊的还是他大名,这名字只有鹿饮溪知道的!!!

“哎!”耿小河应完,知道自己幻听越来越严重了!不走真的是不行了,再如此疯癫下去,嫂子他们得被他拖累死。

那人见他如此,眉眼间换了一副很紧张很忧心的样子。他撩了袍子就要拉耿小河上岸,却不期然脚下磕碰到那一堆果子和水酒。

那些堂皇的祭品一下便滚落四处,有点还直接滚到了白瓷坛的边上。地上一堆的凌凌乱乱,就像耿小河的心。

耿小河见状,脸上的一点喜色立刻收了,他匆匆跨步上岸,“哎呀,我竟然忘了我的宝贝。”

他不在意那些祭品,并不着急去捡拾;反是蹲了下来,双手护住了那置于软草垛子上的瓷白圆坛,以绝少的埋怨口气怒道:

“幸好只是撞翻了祭品。若是打落了我的白坛子,我委实要同你计较一番的。”

“你同我计较?同我……计较?”白衣人闻言,哂笑一声,不可思议地反问耿小河。

“难不成不行?你这个骗人的鬼!”动了他的白坛子,耿小河可不是跟鬼都能生得起气么!鹿饮溪死了,这是他亲眼看见的铁一般的事实,他还含着泪在灰烬里捡了他的龙骨,做了一个骨哨,白白凉凉的,此刻正挂在他瘦瘠的胸前。

谁要将鹿饮溪的骨灰给碰着了,他一定翻脸。就算是鹿饮溪自己,也不行。他要拿自己去祭奠,赌鹿饮溪下一世还有跟自己见面的可能。

“那你想怎么计较?”那影子却不罢休,抢步上前,轻易地从孱弱的耿小河怀里抢过他的白坛。

“干什么!还我!”耿小河又急又气,白了脸。“变鬼了脾气还更坏了是嘛你!”

“疯话!这里面装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让人摧肠挂肚的,及早扬了便是!”

“哎,你敢!你是谁喊来装模作样骗我的!”耿小河敛起神智,认真起来。他厉声呵问,同时反手往后腰一摸,糟了,本就了无牵挂地出来,箭囊并没有带上。

那人见他发窘,反而得了意,信手往后一抛,那白坛子便滑溜一下被甩了出去,“锵”地一声,摔在了一块硕大的流着溪水的青石之上,轻易地就……碎了!

里面的白灰,有黏着水流奔冲而去的,有随竹林清风徜徉而走的,瞬间天地间一片清净,尘归尘,土归土。

耿小河止不住浑身颤抖,指向骗人鬼的手,和摸向身后的那只,都平白地晾在空中,瑟瑟的,收不回来。

想抓却抓不住的痛,再次蔓延周身。

“我杀了你!”他定着手,咬牙怒道。

那人却微微笑了,不怕死地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一前一后两只僵直的手,一寸一寸地把它们请下来,然后温言道:

“小河,你那日眼见的,不过是我预先备下的一个死替,我人还在呢!嗯?你看看我!”

那人握着小河的右手,一点一点地引导它捏上自己的脸颊,生生地示意他,“你看,热的哦。”

“死替?!”耿小河懵懵的,浑然不清醒。他定了定神,伸出腿来,将地上的那三支香给蹍灭。

这一灭,那幻世迷香的味道便渐渐消散,晚风中吹来的是竹林的清淡气息,可耿小河脑中依然不得清醒,不是香粉的缘故,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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