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设计
乾阳殿。
直到上朝,天都是蒙蒙亮的模样,夏末半明半暗,可见时候有多早,一来为了处理政务,二来也为了重楼带领的精兵在城外有藏身之处,不至引人注目。
今日起早,不乏几个朝臣模样困倦,新科状元方思南轻轻拨了拨身旁的大都护姜瑶,提醒她。大都护一双乌黑眼圈,被吓了一跳,醒了醒神,她侧头看了看身边的方思南,内心深处叹了口气。不知什么时候,这个人无声无息地闯入了自己脑海,掠夺了自己的睡眠,大都护看她认真的侧脸,用力摇了摇头,大业当前,不宜多思。
朝堂前排的人,连平时一向吊儿郎当的孟太尉今日都一脸苦大仇深,司徒云昭的贴身侍卫山瑾也一反常态地进了大殿,站在角落里,神情严肃地严阵以待。
司徒云昭一身墨色的王服,上面绣着祥云暗纹,腰间简单地系着玉带,脚蹬着金蟒黑靴,身姿窈窕,纤细艳丽,眉如墨画,明媚得如夏季最鼎盛的璀璨,神采飞扬。
她威严地扫视了一下群臣,群臣方打起精神。她随即笑言:“怎么了?各位大人,莫不是今日起得早,看起来怎的没精神些?”
即便有人困倦,也仍旧应和司徒云昭的话。其他人皆是一派严肃,平时一些反对司徒云昭的王爷朝臣更是一脸肃然,有几个花甲古稀的更加精神矍铄,年纪越大,睡眠反而越少。尤其是魏岚,年近七十的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司徒云昭,仿佛势必要在她身上看出什么错处来,否则便不甘心。
“本王昨日不适休朝,不过也还是在御书房召见了几位重臣,将紧急的事情处理了一下,虽说如此,还是堆积了一日的政务,须尽快处理。本王等得,你们也等得,但百姓可等不得,所以,只能辛苦各位大人起个大早了。”司徒云昭话说的圆满,言语真挚谦让又不乏威严,各位大人自然什么晨起之气都没了。
“摄政王早朝晏罢,当然是我等社稷之福。”陆子鸿一双丹凤上吊眼,眼里尽是旁人看不懂的深沉心机,面上虽然带着笑意,但总让人觉得语气是阴阳怪气地嘲弄,“那摄政王身体可康复了?摄政王一向玉体康健,励精图治,即便生病也不曾罢朝,除非像上次一般,中箭受伤,不得不休朝。莫非是什么人让摄政王受伤了?”此言一出,群臣交头接耳,前日司徒云昭受伤,已经下令封锁了消息,封闭了永阳宫,虽然司徒云昭受伤是司徒清洛造成的,可是不能究其原因,无论如何,流言是对司徒云昭不利的,司徒云昭更不允许此事牵扯出司徒清潇来。原因是无人可知的,不过她受伤之时正在宫中,当下侍卫们慌乱时,也惊动了一些人,连永阳宫前那四个守卫的小太监也看见了,人多口杂,难免走漏风声,一传十,十传百,有些消息灵通的大臣不听到一些风声是不可能的。
司徒云昭却不在意,只是笑笑,“本王得空时习武练剑,难免磕磕碰碰,大伤小伤,早已习惯了,各位将军应该深有体会。”
“摄政王说的是。”无论是在上过战场的将军,还是在军营的将士,无论年纪大小,皆是伤痕累累,自然对此深信不疑。
司徒云昭扫视间,看到陆子淮的位子空着,便看向陆太傅,“今日陆将军也未来上朝,陆太傅,怎么回事?”
陆太傅皱眉瞥了一眼陆子鸿,责怪他太过心急,胡言乱语,镇定自若地把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回摄政王,陆将军昨日骑马时不慎跌落马背,扭伤了脚踝,请假的奏折今日早朝前已经呈到摄政王龙案上了。”
“哦?需要本王派个御医前去瞧瞧么?”
“不劳烦摄政王了,已经请郎中看过了,没有大碍的,只是需要休养一段时日,可能近些日子都不能来上朝了。”
龙案上,明黄色的奏折合着,摆在眼前,司徒云昭的纤细玉白的手在龙椅上点了点,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太傅,沉默了片刻,就在满殿寂静中,陆太傅低着头,本来镇定自若的模样在无人处开始逐渐现出慌乱,额头上的汗几乎要滴下来的时候,司徒云昭才一笑置之,还与群臣说道,“你们瞧,身为武将,受伤是常有的事,这不,陆将军也受伤了。”才如常与陆太傅道,“既然如此,就让陆将军好生休养着,朝堂的事情就不必挂心了。”
看似是毫无怀疑的模样,陆太傅悄声吐了口气,抬了抬头,挺着胸脯,又拿出一副沉稳的老臣态度,站在群臣之首,还带了几分隐约的傲慢,“臣替犬子多谢摄政王隆恩。”
孟太尉作为执掌军政事务的官员,瞥了一眼陆子鸿,“陆中书一介文弱书生,想必是不能体会。”
陆子鸿却不当回事似的,一笑而过,像是很宽宏大量,没有多余的反应。
孟太尉本还想追着他刺他两句,却见司徒云昭坐在九龙盘踞的金黄龙椅上,神色自若,只是轻轻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便立刻偃旗息鼓,不再多言。
司徒云昭回归正言,“此月十七就是夏宴了,不宜太过铺张,礼部尚书,还是你们去办,大体上如往年一样便是。”
礼部尚书手持玉笏,弯腰称是。
刘将军出列,“启禀摄政王,这里有幽州致远将军加急修书一封,于昨夜到达宫中,请摄政王过目。”刘将军又补道,“致远将军在信封上注明,一定要请摄政王亲自过目。”
“呈上来。”
“是。”
司徒云昭身边的女官端着玉盘,将信笺呈了上来,司徒云昭戴着玉扳指的纤细白玉的手指拆开信笺,司徒云昭过目之后将信笺放回玉盘,女官看懂眼色,将玉盘端下来,给群臣传阅。
司徒云昭言信中大致内容:“幽州流寇已除,大部分流寇已经击杀,剩余几个没有抓到的流寇,也自大齐边境赶回了北国,致远将军任务完成,向本王上书请求回都城来,如今已经夏末,很快便要初秋,致远将军一行人马,倘若回城,路上也要三两个月,想必各位大人也知道,致远将军的父亲上个月突发中风偏瘫在榻,致远将军希望能在入冬新岁前,回朝侍奉双亲,和妻儿团聚。”
致远将军之父,亦是一名老将军,如今已经年过九旬,年轻时曾跟随先先帝南征北战过许多地方,那时四方并不太平,北国屡次三番来犯,先先帝也是英雄人物,致远将军之父一生也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官至二品抚军大将军,先平南王司徒益小时候作先帝司徒文泰伴读,致远将军之父甚至还曾教习过二人骑射,为二人武学开蒙,只不过司徒文泰懒惰又天资浅薄,没有学成。而司徒益却学习了不少兵法知识,收获了不少致远将军之父南征北战,尤其是攻打北国的经验之谈,受益良多,也为后来司徒益征战北国彻底解决北国的骚扰奠定了基础。
先先帝去世后,致远将军进朝效力,他年轻时受过不少伤,身体也每况愈下便退居府中养老,声望依旧还在,一直都很得朝野上下尊敬。后来司徒清洛继位,司徒云昭剥了他二品抚军大将军之位,赐他太子太保之位,司徒清洛还年少,还未纳妃,自然太子更是遥遥无期之事,太子太保一个文臣之位,也只是虚衔,但也看得出司徒云昭的一分留情。后来他中风在榻之后,有不少朝臣都前去探望了,其中也包括司徒云昭,如今致远将军也知t晓了这个消息,必定心急如焚,想要侍奉榻前,赤子孝心可见一斑,在场朝臣敬重太保,闻言皆是悲伤同情。他们无一不有家有室,即便还未成亲的,也懂离家在外,不能与双亲团聚的苦闷,父母生疾,不能侍奉在侧的难过。
她指尖点了点龙椅,表情有些肃然,“致远将军的父亲是三朝元老了,致远将军此行也是为国效力,前些日子,太保突发恶疾,本王还曾亲自上门探望,本王体恤致远将军,所以前几日,想召致远将军回朝,不过,魏大人当日所言有理,既然陛下不在,此事还是等陛下痊愈,由陛下来定夺。”
不少人看向魏岚的目光变为愤怒,可也不好说什么,在他们看来魏岚不过是墨守成规的刻板之人。
“这一来二去又要耽搁不少日子,董老将军只有致远将军一个儿子,他想尽孝却不得,魏大人,这就是你们文人的风骨么?”不知是谁讥讽了一句。
司徒云昭手肘撑着龙椅,转了转玉扳指,在无人注意时低头哼笑。
魏岚没想到司徒云昭会给自己这样一击,自己用舆论逼迫她,她便用舆论回击,魏岚深谙舆论之道,一向以正统文臣义士的形象孤高自傲,中原又一向讲究仁义孝道,于是面上有些挂不住,自知理亏,只好让步,“此事紧急,事出从权,臣自然也赞同由摄政王先行做主。”
司徒云昭淡然地瞥,“来人,拟旨。致远将军驱逐流寇有功,特召回朝,听候封赏。八百里加急,送到致远将军手中。”
“摄政王军令已下,不知摄政王可否告诉臣等,陛下现在是否还安好?”魏岚一字一句,明显话中有话,他恭敬地说,却抬头与司徒云昭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