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万骨 - 暴君的重生男后 - 一方土石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34、万骨

虱子多了不怕痒,债多了不愁。传遍长安的佃户事件,姑臧侯府紧锣密鼓地盯着,唯恐被人拿住了把柄。可过往被压下来的那些陈年旧账,就不能一一看顾到。估计其中好些个事,樊甘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但凡被人查到了一桩,就能抽丝剥茧翻出来好些个罪名。

元钦他们紧锣密鼓地追查,半月不到便已收获颇丰。

譬如光姑臧侯世子强夺田庄一事,便能顺藤摸瓜便能牵扯出豢养打手,倒卖官位两项大罪。

此事之前被压得密密实实,天子脚下皇城之中,硬是没透出什么风声。不仅仅是因为府尹怠政,还因为当是时,长安及周边大大小小的官员好些个都是樊甘帮着打点推举上去的。

他一个没有一官半职的世子,本无权推举官员。不过是仗着侯府的威势,越俎代庖。他举荐的官员在谢存道上任后,不是被罢免就是调任别处,足以说明这些人乃是滥竽蠹虫之流。

其中追查出的参与强取田庄一事的官员中,有三位就是妾室路甜的三位兄弟。路甜被查明是卷宗里出现的那名宠妾。因其三位斗鸡走狗的兄弟都因着樊甘的缘故一跃做了官,故而在一众妾室中脱颖而出,京兆府留名。樊甘为掩人耳目,到手的庄园挂在了路甜名头上。

如此裙带之流,不计其数。

另说撵走的富商一事牵扯出的豢养打手之风。

富商当年也有点门路,一开始还想抗衡侯府的势力。姑臧侯为将他赶走,动用了数十名打手。未曾暴露的打手数量不知几何。

高门大户乃至富商之家都可以豢养一定的府丁,以供日常差遣。但府丁数量有限制,且不可作行凶施暴之用。违者,以私自屯兵论处。

卞敬他们也从那位被强占的妾室娘家回来了。

此事在女子家乡早已传开,卞敬他们去时那家的几个儿子已经闹得不可开交。那女子在娘家是个不受宠的庶女,母亲早逝父亲年老不当家,肯为他出头的只有一个同胞哥哥。

他的同母哥哥早闹着要来长安把人接回去。其余兄长却因畏惧侯府权势,兼之不愿意搅和此桩丑事,索性把这兄弟关了起来。

乡野村妇都

在嘲笑这家的男人。说这家打算卖妹求荣,继续沾侯府的光。现任侯爷当他们妹夫,可比之前的妹夫强得多。

那家情势如此混乱,便耽搁了一些时间。最后还是卞敬雇了十来村妇日日在他家附近嗑瓜子聊天,逢人就大嗓门说他家的龟缩丑事。那家老太爷才扛不住乡里流言,打发那被关起来的同胞哥哥出门。这才被卞敬钻了空子,把人带来了长安。

大大小小查实了十多条罪名。找来了数十名证人。每个证人全部留下证词,签字画押后和一些证物一起秘密保管在官署。在长安有住所的,不动声色地先住着,等日后御史台会同廷尉开堂审理。

没有住所的,谢存道这边腾出了一座空宅子用以安置。长满络腮胡的刘司兵特意派了几个人把守这座宅子,并在附近加强巡逻,一天三五趟地来这附近查看。

一般官员的审理御史台可以独立断案,报备君上即可。涉及侯爵府,则要廷尉与御史台一同审理,共同签发逮捕令,才可上门拿人升堂断案。如今万事俱备,只等文书签发下来便上侯府拿人。

在文书签发下来之前,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就连佃户自戕一事也已经过了风头,鲜少被人提及。那年轻佃户最终保住一命,如今昏昏沉沉在家中将养,但已无人问津。好似所有的罪恶经过权贵的掩盖和时间的磋磨,都能抚平殆尽。

民众是健忘的,唯有受害者的苦难永存。

好比那被夺去田庄的富商,离开长安就是斩断了他积累多年的生意人脉。换个地方白手起家,积劳成疾之余不能达过往成就的十之一二。如今来了长安,暂住在过往的同伴家中,还要眼睁睁看昔日资产皆落入侯府囊中。

好比那被强占的妾室。卞敬他们和那那妾室的兄长前脚刚启程回长安,那老爷子后脚就带了全家老小北上游玩。名为游玩,实为在家乡待不下去,兼之躲避侯府的报复。

女子从小被教导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可她遭难之际,她所听从仰仗的人皆没了声响。除了一个庶出哥哥,无人庇护她。就是将来樊甘倒台,夫君和父亲想来都要把她当做耻辱,不允许她进门的。将来不管是改嫁,或者依附兄长嫂子

过活,不知还要经历几番磋磨。

许多泼天的恶行来源于对钱、权与色的觊觎。比之更丑恶的,是无差别的作恶。普通平民身上没有任何可被图谋与抢夺,也不需要与樊甘有什么利益冲突。有些时候哪怕是青天白日走在街道上,也是一种过错,也要遭受那无妄之灾。

他们找来的受害者中有一对年轻夫妻,在长安街头支个小摊卖卤味,膝下只有一个女孩儿。平常男人守摊叫卖,女人在家中煮肉。一摊卖完了,男人便推了个小车回家再拿上一桶。烈日之下来回奔波,辛苦不说还耽误做生意。那女孩长到七八岁时,就主动跟她的卖肉爹提出做个小推车,好帮父亲跑腿送卤味。

有一次帮忙途中,小姑娘久久没有来,街上只留下了打翻的小推车和装卤肉的木桶。再找见女儿时,她已经是乱葬岗的一具尸首。

这对夫妻再无心出摊,逮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他家女儿是怎么没的。问遍了长安城的角角落落,才从几个走街串巷的乞丐嘴里凑出了真相:那天她帮家中大人跑腿时,遇到了樊甘。

樊甘要她一条命。因为他新修的宅院邀请了一个方士来占卜方位吉凶。方士说,此处不吉,要想化不吉为吉,只有一个办法:杀掉一个人,用人血修改运势。

于是樊甘随随便便从街上拉了一个人,杀掉了。那个人就是一心想着帮父母干活的小姑娘。

晚膳的桌上有卤味,元钦看一眼就想起那个小女孩,胃里泛起阵阵恶心。蒲衣觉夹了一条卤猪耳到他碗里,他险些吐出来,赶忙跑到院子里去透气。

皇帝追过去时,他正从甘棠手里接过几枚酸果干,眼眶红红地嚼巴嘴,像只可怜兮兮的红眼兔子。

“你上任半个多月,怎的一天比一天不开心?”蒲衣觉接过甘棠手里的酸果子茶,喂他喝,“要是不喜欢,明日就不去了,朕给你再寻别的职位。”

元钦就着皇帝的手,小口小口抿茶:“不是不喜御史台政务,而是……亲历亲闻了何为民生多艰。”他在嘬茶的空隙头看了一眼皇帝,心道幸而这一世的皇帝不知怎么转了性,将心思花在了内政上。若是还像前世一样一心争霸,世道必将更加艰难。

他一时闻不得饭菜味儿,只端了盘茶点与皇帝并肩沿着花园踱去。白日里所有积压的情绪,晚上见了皇帝便迫不及待地要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于是御花园里零零散散的嫔妃看见皇后想去打招呼,却都瞧见皇后身边跟了一只巴巴的皇帝。两个人进行如下的危险对话:

“陛下醒掌天下权,可有想过要杀人吗?”

“那是自然,”蒲衣觉挑眉,“我记得我两第一次见面时,我把你爹的人头当做见面礼送给你……”

嫔妃们笑容凝结,拐歪走了别条路,假装没看见他二人。

“生死相搏之事自不必谈。”元钦耿耿于怀那小女孩的事,“只是世间哪有那么多势均力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事,多的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单方面屠杀。”

他说着摘下一朵花递到皇帝的手里:“何种情况下,陛下会要旁的人交出性命?”

蒲衣觉心下砰砰跳起来,想起穷兵黩武的前世,那些为秦国的霸业马革裹尸的将士。他深思片刻,道:“能高于人命者,自然只有国之兴亡。而能与人命比肩者,唯人命本身。”

元钦收回手,将一块果子送进口中,回忆起皇帝确实没有这方面丑闻。恰恰相反,前世的皇帝过于心慈手软了一些,该杀的人许多都没有杀。思及此,又庆幸还好不管是前世今生,这个将要一统北方的皇帝不是嗜杀之人。不然其罪孽怕是一万个樊甘也追不上。

“许是近日看得多了,才在陛下面前说这般逾矩的话。只是我这人实在见不得滥杀无辜。”元钦这般说着,抓住蒲衣觉的小指,带他侧身穿过高大花墙间狭窄的走道。

花墙上爬藤的月季正值爆花季节,一朵朵绽开殷红如血的色彩。从元钦的角度看过去,这嫣红几乎要将皇帝淹没,弥漫满墙的不祥。

皇帝随手折断一根行将扎到他二人的花枝,吓跑了一只躲在后边筑巢的小雀儿之余,巢中三颗鸟蛋随之落在地上碎成了片。他第一眼确认元钦只看到他吓跑鸟儿,便一脚将碎蛋踢进了树根后边,假装无事发生。

这一小动作,就耽搁了一息功夫。元钦还以为他跟不上,从抓手指改抓手心,将皇帝扯近了些,自顾自怅然道:“

陛下若是和某些权贵一样双手沾满无辜者的血,我便只能像园中的鸟儿一样,飞走了。”

蒲衣觉浅笑附和:“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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