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是非
宫女们退了,这偌大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元钦紧紧地抓着蒲衣觉的袖子,想开口问“你怎么才来”,却没有了立场。便只抓着,脸颊靠在男人的臂弯里。
黑暗中他感觉皇帝推了推自己,是不让他抓着靠着的意思。元钦没有撒手,那推拒的手便落在了腰际的纱布上。隔了&—zwnj;层薄薄的里衣,能叫人清晰地感受到手掌搭在上边的触感。
“蒲衣觉?”元钦受不得这样钝刀子磨肉的对峙,率先开口。他吐字明显的男子音,在一片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这丝毫没有掩饰的男子声线像是拉开了横隔在他二人之间的遮羞布,蒲衣觉几乎是立即就气急败坏地呵斥:“不要说话。”
两人在寂静黑暗的屋子里相对无言,片刻后,原本落在腰际的手向下,挑开了底裤的&—zwnj;角。元钦像个受精的小兔子&—zwnj;般连连后退:“你做什么?”
蒲衣觉的手没有停,避开他的伤处,托着他往自己的方向强硬地一压:“朕叫你闭嘴。”
元钦像只从未被呵斥过的猫儿一样僵住。他睁大眼睛努力于黑暗中捕捉蒲衣觉的表情,却怎么也看不分明。不由开始愣神:他怎么这么凶。他当我是女子时从来不这般凶我,我是个男子就该被这般粗声呵斥?
愣神不过片刻功夫,身后的大掌拂过两瓣弹软。元钦羞耻得浑身都开始泛红,抓着蒲衣觉的手臂的双手摇了摇,无声地抗议。这缩爪子拿肉垫挠人的抗议手法收效甚微,甚至几乎是没有。只不过换得那手没有停留,径直再往前头摸去。
而后停留在那处,徒劳地寻找着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元钦悟了他的脑回路,羞恼地开口:“我之前说那西山有农夫娶妻三年不孕,盖因那妻子是雌雄双身的故事,是编出来试探你的。”那大手&—zwnj;顿,落在那儿僵住了。
元钦难堪地抬了抬身子,硬着头皮请他收收这天马行空的想法:“你别……别找了,我没有女子的……嗯。”蒲衣觉没有立即退出来,他便着急地又扭了扭身子催促:“那故事真是编来骗你的,你快出来!”
话音刚落,那大手泄
愤似的不轻不重拍了他&—zwnj;掌,元钦能听到耳边近在咫尺的冷哼声。他怂,也没有对这暴行提出意见,火速提上了自己的裤头。
验身之举收获惨淡,蒲衣觉恼怒地放过了他。元钦也不敢抱着他胳膊不放了,小媳妇&—zwnj;样抱被子往床里头缩了缩,别扭又不安地蜷紧双腿。
两人又静默了片刻,元钦感觉床板微微下陷,浑身的汗毛当即又炸了起来。他下意识紧紧自己的裤腰带,心中的小兔子排成队自杀式撞树:刚刚验明正身已经验得够彻底了吧,还来?
蒲衣觉这回没有动手,出言不是之前呵斥的口气但也不明朗,像是生生压抑着怒火:“你自小就是男子吗?记不记得被带去你舅舅家之前,你也是个女儿身?”
元钦这回是彻底跟不上他的思路了,低眉丧眼像个出嫁后被夫家嫌弃的丑媳妇:“不是的,我自小就是男子,生下来就是。”
“不对,你小时候明明是女子,只是你自己不记得了。”蒲衣觉斩钉截铁,“大约在你四五岁的时候,我在元庸府上见过你,那时候你分明就是女子。”
元钦:“啊?”他想了半天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皇帝,不过小时候被元庸正妻毕氏抓去府上羞辱的事他倒是记得的。这便回道:“我幼时确实去过元府,但那时候也是男儿身。而且四五岁的孩童长得都大差不离,光凭外表容易辨错雌雄,大约是你看错了。”
“不对,你之前肯定是女子。”蒲衣觉气息有些紊乱,执着于将他的皇后放到身不由己受害人的位置,“天若予之,必先取之。&—zwnj;定是我杀孽太深,又逆天而行享了本不该享的福分,苍天才将你变作男子,要我此生做个孤家寡人。”
元钦听得云里雾里:“我没有长了几年变作男子,我生来就是男子。”
蒲衣觉语气中含着些许悲痛:“是你忘了,你原先是女子。就算你这辈子生来就是男子,你上辈子也是女子。”
元钦直男发言:“我上辈子也是男子。”旁的人说不准自己上辈子是男是女,但他偏能记得&—zwnj;清二楚。他还记得自己上辈子是想娶了蒲衣觉亲封的婕妤,偷她出宫过小日子的。
蒲衣觉不允许
他不顺着自己递出来的台阶下:“我说你是女子你就是女子?人死了都是要喝孟婆汤忘尽前尘。你怎么能下如此断言。”
他自责道:“是我害了你,&—zwnj;定是我害你成了女人,我过去十二个时辰每时每刻都在想你现在这身子是怎么回事。后来我了悟了,你&—zwnj;定是因为我才遭受如此天谴,活活生成了个男人。”
“我怨你,你成了男子,此生都无法与我长相厮守。”蒲衣觉的气息透着悲怆,“我又怨我自己。是我害了你,倘若不是我,你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怎么是你害了我呢?”元钦一脸懵,“我&—zwnj;直都是如此,没有你我也是男子。”
“不,你不知道。”蒲衣觉只有&—zwnj;套逻辑来说服自己,完全沉浸在自个儿揣摩的因果之中。
“是你不知道!”元钦看不得他这般说自责,脱口而出道,“我前世今生都是元钦,都是男子,都是你的皇后。”
&—zwnj;时间,两人都屏了气息,空旷的寝殿陷入一片死寂。夜鸟的叫声从未如此清晰,好似要将这&—zwnj;生的哀鸣在今夜啼尽。屋檐上传来簌簌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降落,在屋檐上弹奏轻柔和缓的乐章。与屋子里的氛围截然不同。
随着这蹁跹连绵的簌簌声,黑黢黢的屋子里渗透光亮,似乎是屋外的火光透了进来。
良久,蒲衣觉才又开口:“你什么意思?你说你知道你的前世,也是做了我的皇后?”
元钦一时间想否认,怕自己在蒲衣觉眼中的身份由女子退格成男子后,再&—zwnj;步退格成妖邪。可又不舍得放任蒲衣觉把所有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自己这个皇后本来就是男人,怎么能怪到当皇帝的头上。他今夜过于紧张,没反应过来蒲衣觉的话有什么异常,只当他是骤然遭受打击乱了心神。
他深吸一口气,绞尽脑汁把这件事圆过去:“我意思是说,我做梦梦到的,我梦到,我梦到我们有两世情缘。我梦到我们的前世,同样是这般做了夫妻。”
他编好了开头,便得心应手起来:“我梦到那时我就是男子,只是那时你从不正眼看我,你只钟情过慕容妍&—zwnj;个人,所以直到我死,你都没有发现我是男儿身
。”元钦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借着屋外渗进来的光知道他在凝视自己,不曾错眼半分。
“梦到?还梦到什么了?”蒲衣觉这会儿隐约能看清元钦了。这个他极力想逃避的,骤然与他印象中的皇后大相径庭的男人。
蒲衣觉凝视元钦时,元钦也在凝视着他。这个矜持地坐在床边,不愿意靠近他的男人。两相望间,元钦骤然领悟了:蒲衣觉今晚过来,做的桩桩件件都无非想证明他是女人,哪怕曾经是也行。这说明,他心里是不能接受男人作为妻子的。他在蒲衣觉身边多半是待不长了。
思及此,元钦膝行两步,无颜再多借着梦的由头扯儿女情长:“我真的梦到了前世,这或许是苍天的警示,现下都说与你听……我梦到你会灭掉羌国,&—zwnj;统北方。”他百无禁忌地说着,心道这里边但凡有&—zwnj;句话能叫蒲衣觉在日后昏头时忆起只言片语,他也没算白活这&—zwnj;趟:“我梦到你重用慕容景,提拔鲜于伥,而他们在秦国衰微之时举兵谋反,破了长安城。”
“为何秦国会衰微?因为你在吞并羌国后没有与民休息,而是不顾满朝文武的进言大肆征兵南渡湘江伐齐,与百姓离心离德大败而归。”
“你可能会疑惑为何朝上没一个人能拦住你?因为谢存道被你贬去当了地方官,不久便死在了任上;为你伐羌的主将因为屠城招致民怨,只能引咎请辞;徐云起孤木难支劝不动你,国破之后被慕容景戮尸泄愤。”
“桩桩件件如同亲身经历,绝无半句虚言。若有胡编乱造,天雷焚身而死。”元钦咬破自己的中指,歃血为誓,“今后你若亲历我梦中的景象,万请三思而行……”
指尖血落下,手却突然被抓住,那血珠子便顺着两手的紧握处晕开,沁进了二人的掌心里。
“皇后,”蒲衣觉打断他,没有多提国事,只醉心家事,“你梦了这么多我与别人,你梦到过我与你吗?”
元钦语塞,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我相信你的梦,我会如你所愿凡事三思而行。”蒲衣觉靠过来,叫他的眉目气息都落在了元钦眼前,“只一事,我想了&—zwnj;天,仍然未有答案,今夜特来找你问个明白。”
元钦下意识缩了。
“不管前世今生,你是男或是女,我都想问你&—zwnj;点……你是否一以贯之地爱慕朕,将朕视作你的夫君。”蒲衣觉抓紧元钦略显沁凉的手,微微晃了晃,像个着急讨糖的孩童,“你前世今生都心系于我,愿与我生同衾死同穴,是也不是?”
元钦如他刚进屋时要求的那样,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