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画师百感成丝鬓(三)

第503章画师百感成丝鬓(三)

那两丈有余的缠足白绫在他手下层层松脱，当她感到最后一道布缕与皮肤决然相离，左足轻触着清凉的空气裸呈于阔别已久的日光中时，两滴泪珠随之而落，于羞赧与愤恨间，她阖上了双目。锦鞋缎面下变形的丑陋，是必须严守的隐秘的根源。

青白的皮肤上不见任何血色和生气，潮湿而脆弱，像火伤之后脱去陈皮腐肉的变颜的肌肤。足上只有一个翘起的大脚趾还停留在本来的位置上，其上指甲仍依稀可辨，而其余四个脚趾无一例外地向足心转折，完全压于足掌下，而指甲均已脱落。脚跟臃肿，足背凸起，可见是以强力限制足掌生长，使足的长度及宽度不及天足的一半。

轩辕奕把着她的足踝反复转侧端详了许久，又继续拉过她右足，依样把白绫解开。茗瑶此刻已无心再抗拒，只以袖遮面，轻轻地啜泣。而耳边传来衣料的磨蹭声，似乎是轩辕奕在寻找什么。

随后轩辕奕拉起茗瑶的脚，打开找出的黑色陶瓶，把药膏抹在手上。茗瑶闻见药味，一边缩足一边蹙眉问：“这是什么？”

“舒筋活络、活血化淤的药。”轩辕奕淡淡答，一伸臂便紧紧揽住了她，让她上身无法动弹，另一只手摁住她的脚。

茗瑶当即露出惊异的神色，抬头问轩辕奕：“你想要我怎么做？”

轩辕奕道：“每日药膏清洗按摩，逐渐往回展脚趾，尽量恢复原状。”

轩辕奕说着，手上就已经有所行动。足底按摩本就颇为疼痛，何况茗瑶这小足又与天足不同，骨骼已变形，他又以恢复原状为要求，因此着力更重。茗瑶一时吃痛，便伸足乱踢哭叫起来：“我不要！我不要！不许动我的脚，你这个可恶的王爷！”

更有些气恼和悲哀，自己一直引以为荣的东西在旁人眼里，却是如此丑陋的存在。茗瑶甚至不敢相信，要是许淼淼知道轩辕奕要她把脚恢复到以前的模样，该作何解释。

轩辕奕却只是微一扬颔，说：“别乱动了，本王不会停下来的。”

于是狠狠把住茗瑶的脚，继续为她按摩。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两支脚才擦拭药膏完毕。轩辕奕随后浅笑道：“你回去，以后每日有阳光时到院中除了鞋袜晒晒太阳，平时多走路，过几日等你习惯些本王再带你去骑射场跑跑跳跳，那裹脚布是决计不可再缠了。”

茗瑶仰首盯着他，示威般地说：“我要缠足，你拆一次我就缠一次！”

轩辕奕不疾不缓地问她：“你为什么要缠足？”

茗瑶道：“我们大元，好人家的女儿都要缠足的，只有穷人才留有天足。”

“这规矩是谁定的？”轩辕奕问。

茗瑶想了想，说：“不知道，但这是许多人对女子的要求。”

轩辕奕微笑道：“说到底其实很简单，这是男子强给你们女子定下的规矩，旨在束缚你们的行走，弱化你们的体质。男人早已在清玩雅趣、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以及无休止的意气之争中消磨了自己的阳刚之气，变得越来越羸弱，不堪一击，而把你们女人变得娇柔可怜、弱不禁风、举步维艰就成了他们自以为可以重振乾纲的妙方。但你有没有想过，有失阳刚的父亲和弱不禁风的母亲岂会生下强健的后代？”

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此言，但茗瑶依然瞪他，愤然道：“缠足女子有柳腰纤步之妙，便若魏晋书画、唐宋诗词，其中之美非你等所能体会。你既不懂欣赏也就罢了，可是好歹王爷你也是皇室中人，为何还要强令我恢复天足模样？

“哪里，小足之妙我非常明白。”轩辕奕接口道：“着绣鞋的小足香软纤小，可供我等男子日间目睹品鉴，夜里抚摩赏玩。对你们女子来说，是否缠有一双纤足是可否获得夫婿宠爱的关键，所以但凡有些地位的人家，都会尽力把女儿的脚缠小，宫中女子，更是这样，缠有纤足是种争宠的手段。可是如此一来，这小脚的女子又与纯粹的玩物有何异处？何况小脚美么？本王不觉得。你拆开裹脚布看看你的双足，你也认为很美么？而且，依你的性子，本王想你原本一定不愿缠足的罢？”

说到这里，轩辕奕又着意深看茗瑶一眼：“况且本王已经认定你了，也不会因为你是天足而嫌弃你，你也不用凭小足来争宠。”

茗瑶微微退后，啐他一口道：“你认定我，我却不认定你。况且，我也是愿意缠足的。”

“无论如何，”轩辕奕抚抚她的小脸，叹道：“本王只是不希望看到你如此难受的样子而已。”

茗瑶沉默片刻，继而又抬目倔强地道：“无论如何，我不要你管，我会继续缠足！”

“好。”轩辕奕也不直接表示反对，只说：“你既然坚持要本王享受把玩你‘香软纤小’的纤足之妙，本王只好被迫接受，我们成婚之后本王一直陪着你便好了。”

“啊，你……”茗瑶不免又羞又怒，晕红了莲脸斥道：“无耻！”

轩辕奕笑得无比闲适：“本王说到做到，只要你继续缠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