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认出
裴舟的声音虽然弱,可还是落入了一旁的苏邵和岑锦华耳中,一时间,立即激起千层浪。
殿中,李济仁正在给裴舟看伤,盆中的血水不断往外送去,看得人心惊胆战。
岑锦年彼时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去思考今夜发生的事情,光是裴舟身上这伤就伤得不轻,一个不慎,兴许很有可能死掉。
此时她正陪在一侧,心惊胆战地等着李济仁给他治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济仁额上也沁出了愈来愈多的汗渍,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停了手,直起身来重重地呼了口浊气,此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浸得湿透。
岑锦年赶忙走了过去,目光落在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裴舟身上,皱眉问道:“李太医,皇上伤势如何了?”
李济仁连忙朝她拱手:“回娘娘的话,幸亏皇上躲闪及时,伤口只擦到了心脏旁,若再偏一分,恐怕就......”
岑锦年闻言,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朝李太医颔了颔首,感激道:“我知道了,有劳李太医了。”
“娘娘言重。”李太医朝她作了个揖,而后看向裴舟,语重心长道:“虽说如今皇上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还是得细心照料,尤其是今晚,若是发热了,必须马上处理。”面色颇为凝重。
“好,我明白。”岑锦年随即命她身边信得过的丫鬟将李济仁带下去歇息,倘若裴舟要是突然出点什么情况,也可以及时救治。
待她吩咐好一应事宜,这时才得以喘口气,无力地坐在床沿旁,神色严肃,眉头皱得极紧,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看向陷入昏睡中的裴舟,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并不烫手,瞧着情况倒还算好。
因着失血过多,彼时的裴舟面色惨白一片,唇上干涸,没有一丝血色,就连胸前也包扎得结结实实,只是伤口处渗出的血液已经将布巾染红,犹如绽放的红花。
她默默端详着眼前的裴舟,目光深沉,彼时她终于得以开始捋一捋,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
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然一瞪,身体也猛地站了起来,神色布满了恐慌和担忧,双拳紧握,凝神思索了一瞬,便冷冷剜了一眼床上的裴舟,随即马不停蹄地往殿外奔去了。
脚步刚踏出殿门外,岑锦年便不禁一顿,目光闪烁,神色复杂。
果不其然,岑松和柳元容,以及岑锦华和苏邵,甚至老太太,都站在了殿外,看样子已经等了许久。
见她出来,众人脸上神色立即变了变,情绪交杂,眸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伤感,震惊,还有浓浓的期待,仿佛在沙漠中干渴许久的人,终于遇上了水源,救人于绝望之中。
岑锦年猛然对上她们的目光,腿根子蓦地一软,心中鼓跳如擂,一股怯弱径直从心底蔓延上来,这一瞬间,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勇气,只想逃避,藏到一个无人可见的地方,让他们再也寻不到她。
先前发觉裴舟受伤,她只顾着他了,便没有留神察觉到岑锦华,如今好不容易缓过神,再思即裴舟昏过去前说的那一句话,心中更是害怕。
起初只是怀疑他们可能没有听见,抱了一股侥幸心理,可如今看来,她想掩藏的身份,还是被他们知晓了。
岑锦年木木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站在殿外的岑家众人同样没有动作,他们就这般默默凝视着,周遭寂静如初,却陡然浮起一股悲切的气氛。
忽然间,柳元容似是再也忍受不了了,眼眶含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而后二话不说直接冲上来死死抱住她,神情满是悲戚,就连她鬓边的白发也止不住地跟着轻颤起来,溢满了悲伤。
她紧紧搂着岑锦年,大张着嘴巴无声哭咽,大滴大滴的泪珠掉落到岑锦年的脖颈上,却烫得她心尖发疼。
她明明......明明是想瞒着他们的啊!
她注定是要回家的人,如今又让他们知晓,到时岂不是还要徒添悲伤?难道当真让他们再度体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撕心裂肺之痛吗?
岑锦年此时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心脏似是有锐器在绞着,痛得她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没有作声,也没有反应,只是就这般木木地任由柳元容紧紧搂着她,即便胸腔中的空气被搂得换不过来,好似憋闷得快要窒息,也仍旧一言不发。
柳元容无声哭了许久,眼眶一片红肿,神色满是憔悴,可又充满了重得至宝的欣喜,她死死抓着岑锦年的后背,终于还是在她耳畔哑声唤道:“阿年。”
她的声音刚一落下,岑锦年便再也撑不住,先前强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决堤,眼泪如大雨般落下,终究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顺从着内心的反应,回抱住了柳元容。
而在一旁默默瞧着这幅场景的几人,同样红了眼眶。
*
彼时裴舟所居主殿隔壁的耳房中,岑锦年站在中央,双眼红肿地看着坐在上首的人,此时这间耳房只剩下了他们岑家一家子。
想也没想,岑锦年便在几人明晃晃的炙热视线中,“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紧接着又重重磕了个响头,哑声说道:“祖母,父亲母亲,是阿年不孝,请受阿年一拜。”
“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
“快起快起!”
她突然这般,吓得岑松等人立即站了起来,而后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起。
老太太见她额上磕出了个红印,心疼得不行,苦着脸道:“你这孩子,有话就好好说,瞧把自己磕得,这不是存心让我们心疼吗?”
柳元容在一旁附和道:“可不是嘛!”话罢,还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花。
岑锦年见他们全围着她,心中的酸楚更甚,好似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她心上啃咬泌酸,疼得不行。
“好了,哭什么呀,这不是回来了吗?”老太太抬手替她拭了拭脸颊的泪痕,眸中满是慈祥。
“嗯!”岑锦年闻言重重点头,可心中却愈觉悲从中来。
众人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语,不停担忧地问着她,岑锦年完全插不上话,最后还是岑锦华看不下去,无奈道:“祖母,父亲母亲,我们还是先让阿年坐下来,再好好说话吧。”
“对对对,阿年坐,阿年坐。”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待众人稍稍平静了下心绪,坐到一旁时,这才有了片刻平静。
岑锦年见他们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自己身上,想了想,不禁扫了他们一圈,红着眼道:“爹爹,阿娘,你们都是刚刚才知晓我回来的吧?”
岑松点了点头,向来威严凝重的脸上,此时也布满了慈爱之色,一双眼睛也是红得不行。
柳元容则摇了摇头,“我是早就有所怀疑了,”又朝一旁坐着的岑锦华看去,“加上刚刚华儿同我们说,在偏殿中听见皇上同你说的那一句话,我这才敢确定。”
说着说着,柳元容又克制不住,眼眶再度红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