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名家解读古典名著:世情讽喻小说上》(2) - 名家解读古典名著系列 - 侯忠义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第四十五章《名家解读古典名著:世情讽喻小说上》(2)

解读《红楼梦》(1)张俊沈治钧著

为什么只有一百二十回的《红楼梦》,研究的文章和书籍数以百计,甚至形成一门学问——红学?为什么《红楼梦》会让人痴狂而死?本书从作者、时代、作品的思想特征和艺术成就等八个方面,对《红楼梦》作了全面、精辟的解读。

小引

晋代有一位著名学者叫杜预,非常爱读《左传》,自称有“左传癖”。在清人笔记中,记述了几个青年男女因酷爱《红楼梦》,结果痴狂而死的故事,不妨称他们为“红楼迷”。乐钧《耳食录》二编卷八记叙了这样一个“红楼迷”的故事:

昔有读汤临川《牡丹亭》死者,近时闻一痴女子以读《红楼梦》而死。初,女子从其兄案头搜得《红楼梦》,废寝食读之。读至佳处,往往辍卷冥想,继之以泪。复自前读之,反复数十百遍,卒未尝终卷,乃病矣。父母觉之,急取书付火。女子乃呼曰:“奈何焚宝玉黛玉?”自是笑啼失常,言语无伦次,梦寐之间,未尝不呼宝玉也。延巫医杂治,百弗效。一夕瞪视床头灯,连语曰:“宝玉宝玉在此耶!”遂饮泣而瞑。

这是一则小小的悲剧。类似的记载,还见于陈其元的《庸闲斋笔记》卷八、邹的《三借庐笔谈》卷四,很可能是一则流传颇广的传说。今天看来,这位痴心少女,由于不懂得如何正确对待文艺作品,不懂得如何正确对待自己的生活,以致因着迷《红楼梦》而夭亡。她的不幸,令人叹惜。不过,故事本身则生动地说明:宝黛的爱情悲剧,多么震撼人心!《红楼梦》的艺术魅力,多么强烈感人!

德国诗人歌德说过:“优秀的作品,无论谁怎样去探测它,都是探不到底的。”《红楼梦》正是这样一部优秀的作品。让我们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去“红楼”世界里探测吧,从中会获得美的享受的。

一生于末世运偏消

——《红楼梦》产生的时代

《红楼梦》孕育和产生的时代,正是中国封建社会最后一个王朝——清王朝的乾隆初期。这一时期,清朝政权,相对比较稳定,史学家称之为“康乾盛世”。实际上,这时的封建经济和政治,已经彻底腐败,中国封建社会已完全进入“末世”。乾隆一代,正是清王朝由盛转衰的交替时期。清人许子衡在《饮流斋瓷说》中讲到清代瓷器制造业的变化时说:

“康熙专以名工制瓷,名手绘画,殆纯入美术范围,而高穆浑雅之气,犹未掩尽。至雍正,则昳丽胜矣。至乾隆,则华缛极矣,精巧之至,几若鬼斧神工,而古朴浑厚之致,荡然无存。故乾隆一朝,为有清极盛时代,亦为一代极衰之枢纽也。政治文化如此,瓷业亦然。”

这段话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康、雍、乾三朝社会习尚的变化和乾隆时的政治特征。

清代初期,由于统治者采取了一些恢复社会经济的措施,生产有所发展。但随着这种发展而来的是官僚地主阶级大量掠夺土地,形成土地的高度集中。康熙后期,上谕就说:“田亩多归缙绅豪富之家,小民所有几何?”(《皇清名臣奏议》卷四十五)乾隆时,这种情况更为严重。据记载,当时的耕地约有一半以上被大地主所吞并。如乾隆十三年杨锡绂在《筹民食疏》中讲到湖北的情形时说:“近日田之归于富户者大抵十之五六,旧时有田之人,今俱为佃耕之户。每岁收入,难敷一家之口食。”

随着官僚地主阶级对土地的大量掠夺,统治阶级便更加日益走向奢靡腐化。当时上自皇室,下至各级官吏。挥霍浪费,穷奢极欲,达到极点。康熙和乾隆都曾六次南巡,“劳民伤财,岁无虚日”。乾隆还到处建筑离宫别馆,大兴土木。他在太原的行宫,镂刻金银珠玉,使后来的慈禧太后也大为叹赏,认为是宫中没有见过的豪华。满族贵族和汉族官僚地主,也广置田宅,整修园林,大肆挥霍。如北京祝氏,“屋宇多至千余间,园亭瑰丽,游十日未竟”。像这样的豪富,在当时“比户相望”(《啸亭续录》卷二)。又如怀柔郝氏,“膏腴万顷”,皇帝出巡,都借住他家,“进奉上方水陆珍错至百余品”,“一日之餐,费至十余万”(同上)。当时贵族之家的蓄奴之风,也很盛行。有的官僚置买奴婢,多至“一二千人”(《日知录》卷十三)。乾隆时的宰相和,宅内“供厮役者,竟有千余名之多”。

在文化思想领域里,明末清初的一批思想家如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唐甄、颜元等,他们对腐败老朽的封建制度表示了某些怀疑和不满,指斥君主专制是“天下之大害”,抨击程朱理学“误人才,败天下”,主张“有人欲,才有天理”,带有早期的民主色彩。面对这种情况,清王朝一面大力提倡尊孔读经,推行科举制度,以“牢笼志士,驱策英才”;一面则大兴文字狱,实行残酷的文化专制主义。据不完全统计,从康熙至乾隆,大小文字狱案,约有一百余起;其中大部分集中在雍正、乾隆年间。结果使人人自危,谈虎色变,士子不敢议论朝政,不敢研治历史。正如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所说:“文字狱频兴,学者渐惴惴不自保,凡学术之触时讳者,不敢相讲习。”

在文学创作上,除那些歌功颂德的作品外,一些感受敏锐的作家,朦胧地感觉到“盛世”背后潜伏着的危机,发出“千家笑语漏迟迟,忧患潜从物外知”(黄景仁《除夕偶成》诗)的哀叹惆怅。因此,他们的作品,多郁结着一种哀痛悲愤的时代情绪。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悲痛深沉,作者自称为“孤愤之书”。陈忱的《水浒后传》,苍凉哀艳,作者也自称是一部“泄愤”之作。吴敬梓的《儒林外史》,后半部充满一种伤今吊古之气。孔尚任的《桃花扇》,悲声哀叹“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特别是这些作品的结尾,多带有一种挽歌色彩,表现了作者凝注现实但又找不到出路的怨痛和苦闷。如《儒林外史》最后一回“弹一曲高山流水”,表示“从今后,伴药炉经卷,自礼空王。”《桃花扇》结尾一出,感叹风雨凄凉,人世沧桑,“六代兴亡,几点清弹千古慨;半生湖海,一声高唱万山惊。”这些哀音喟叹,不仅仅是作家个人的感伤哀怨,而是反映了一代文人共同的时代感受。

《红楼梦》第五回贾探春的“判词”中有句云:“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判词写了探春的才志与末世的矛盾,以及她的归宿。作者曹雪芹,也正生活在封建社会濒临解体的末世,“补天”之志,不能实现,乃用其如椽之笔谱写了一曲封建社会的“好了歌”。

二倩谁记去作奇传

——《红楼梦》的故事、作者和版本

《红楼梦》开卷,作者虚构空空道人见青埂峰下有一块顽石,上面记着它被携入红尘后的经历见闻,后面有一首七言绝句,结尾云:“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交代了小说故事的来历,表明了小说创作的缘起。

(一)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红楼梦》主要写的是贵族世家贾府的盛衰荣枯,而贯串其中的中心故事,则是贾宝玉和林黛玉、薛宝钗的爱情婚姻悲剧。这两方面相辅相成,彼此交错,构成小说的主要内容。正所谓“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我们先看对贾府生活的描写。

前五回是全书的序幕,主要介绍小说的艺术构思、基本内容和主要人物。其中第一回以甄士隐家的败亡作引子,说明小说的创作缘起;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巧妙介绍了小说的主要人物和故事环境;第三、四回“接外孙贾母惜孤女”“葫芦僧乱判葫芦案”,叙写林黛玉、薛宝钗寄居贾府的因由,男女主角一一登场;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揭示了大观园中的主要人物及其归宿,以及贾府最终一败涂地的结局。有人把这一回称作《红楼梦》的“纲领”。

从第六回到第十八回,主要写贾府的繁华和欢乐,是贾府所谓“鲜花着锦”的兴盛时期,实际表现了贾府生活的糜烂和腐朽。其中“茗烟闹书房”“贾瑞起淫心”“可卿大出丧”“元妃省父母”等故事,写了贾府教育的溃败、道德的沦丧、生活的糜费。特别是“出丧”和“省亲”两件事,极力渲染了贾府的豪华和奢侈。

从第十九回到第一一八回,集中笔墨,着力描写贾府的衰败过程。其中“宝玉挨打”“除夕祭宗祠”“探春理家”“偷娶尤二姐”“抄检大观园”“林黛玉之死”“查抄宁国府”等故事,叙写了贾府的后继无人、经济困窘、道德败坏、人情浇薄、家族内部矛盾的加深等。

书末两回,写宝玉“中乡魁”,贾府“兰桂齐芳”,家道复初。

我们再看关于宝玉和黛玉、宝钗爱情婚姻悲剧的描写。小说细致入微地写了宝黛爱情萌生、发展、成熟和被毁灭的全过程,以及宝玉和宝钗婚姻的不幸结局。

小说从第三回到第八回,写了宝黛爱情的萌生。第三回写黛玉进贾府后,与宝玉“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止同息”“言和意顺,似漆如胶”培养了纯真的友情。第八回写黛玉对宝玉和宝钗的亲密关系,心怀猜忌,三人之间第一次产生了感情纠葛,标志着黛玉已暗暗对宝玉萌发了爱慕之情。

从第九回到第三十二回,写宝黛爱情的发展。这一阶段,主要写了宝黛之间的三次误会和矛盾:第一次是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第二次是第二十六回“潇湘馆春困发幽情”,第三次是第二十九回“多情女情重愈斟情”。经过相互试探,疏通了他们之间的感情,第三十二回“诉肺腑心迷活宝玉”,写他们消除了所有误会,由彼此猜疑,到引为“知己”,他们的爱情发展到一个新阶段。

从第三十三回到第七十九回,写宝黛爱情的成熟。黛玉经过多次痛苦的试探,了解到宝玉对自己的专一,从此他们互相尊重,彼此体谅,情同生死。第三十四回“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错里错以错劝哥哥”,写她在宝玉送她的绢帕上题了三首绝句,表明了自己生死不渝的心迹。随着他们爱情的成熟,悲剧因素也在发展。第七十八回宝玉所写《芙蓉诔》,名为悲悼晴雯,实际也预示了他们爱情的悲剧结局。

从第八十回到第九十八回,写宝黛爱情的毁灭。自第九十六回开始,小说用三回篇幅,集中写贾府统治者用“掉包计”诱骗病中的宝玉与宝钗成亲,终于扼杀了宝黛的爱情和幸福,黛玉含恨而死。

第九十九回以后,写宝玉和宝钗婚姻的不幸。宝玉终于抛下已经怀孕的宝钗,弃却尘缘,出家而去。

(二)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名,字梦阮,号雪芹,又号芹圃、芹溪。他的生年,没有文献资料记载,是根据卒年推算出来的。关于他的卒年,有两种说法:一说他卒于乾隆二十七年壬午(1763年)除夕,根据是《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眉批有“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的话;一说卒于乾隆二十八年癸未(1764年)除夕,根据敦敏《懋斋诗钞》中有《小诗代柬寄曹雪芹》一诗。由于《懋斋诗钞》是按年排比,在此诗前面第三首诗《古刹小憩》旁注有“癸未”二字,由此证明癸未那年雪芹还在。又根据张宜泉《春柳堂诗稿》中《伤芹溪居士》题前“年未五旬而卒”的小注,以及敦诚《四松堂集》中《挽曹雪芹》“四十年华付杳冥”的诗句,知道雪芹活了四十多岁。假设他活了四十八九岁,那么他的生年当在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左右。

曹雪芹祖籍东北辽阳,先世原是汉人,大约在明末,入了满洲籍,属汉军正白旗人。后来他的祖先随清兵入关,得到宠幸,成为显赫一时的世家。《红楼梦》中说:“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流传,已历百年。”这里讲的是贾家,但也可以说是曹家的写照。

据史料记载,雪芹高祖曹振彦,顺治年间曾被任命为山西平阳府吉州知州,后升任浙江盐法道。曾祖曹玺,也因“随王师征山右有功”,当了顺治的亲信侍臣。曹氏不仅因武功起家,而且同康熙还有一种特殊关系。曹玺的妻子孙氏,是康熙的乳母;雪芹祖父曹寅,少年时则做过康熙的“侍读”。康熙继位后,开始设置江宁织造,第一任就是曹玺。所谓织造,就是为宫廷督造衣料、帷帐等各项丝织品的官职,官阶虽然不高,但被视为一个“肥缺”,而且除经济使命外,还兼做皇帝的耳目,访察江南吏治民情,供皇帝借鉴。

继曹玺之后,雪芹祖父曹寅、父辈曹、曹,祖孙三代四人担任过这一要职,共约六十年。因此,曹家成为当时江南财势熏天的“百年望族”。康熙皇帝六次南巡,其中有四次曾以江宁织造府为行宫,由此可见曹家的阔绰和权势。

曹氏也是一个“诗礼之家”。据记载,曹玺“少好学深沉,有大志”,“读书洞彻古今,负经济才,兼艺能”。曹寅更是康熙时一位著名的学者和文人。他擅长书法,并能写诗填词度曲,终生写作不辍,又喜广交当时名士。他还是有名的校勘家,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全唐诗》,就是曹寅在扬州主持刊刻的。

曹家既然是康熙的亲信近臣,那么它的兴衰际遇,就势必同皇室内部的矛盾斗争紧密联系在一起。在雪芹五六岁时,雍正夺得皇位,曹家遭到冷落。雍正五年(1727年),曹以“行为不端”,“织造款项亏空”,被革职抄家;次年被遣回北京。据说,在乾隆初年,曹家又遭到一次打击,从此便一败涂地了。

曹雪芹生长在南京,他的少年时代,曾经历过一段富贵繁华的贵族生活。当时的南京,被称为“欲界之仙都,升平之乐国”(《板桥杂记》),给他留下许多可供回忆的东西,直到晚年,仍不能忘怀。正如他的友人诗中所说的“秦淮风月忆繁华”,“废馆颓楼梦旧家”。在他十三四岁时,随全家迁回北京,先在一所贵族子弟学校当“舍夫”,相当于杂役。晚年,迁徙到北京西郊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山村里,过着“蓬牖茅椽,绳床瓦灶”、“举家食粥”的贫困生活。大约在乾隆二十七年(1763年),因幼子夭殇,他感伤成疾,加上贫穷无法医治,于是年除夕“泪尽而逝”。他身后萧条凄惨,靠生前几个好友的资助,才得以草草埋葬。

曹雪芹经历了贵族家庭生活的巨大转变,一方面使他深切感受到世态的炎凉,对封建制度的黑暗和腐朽,对贵族世家的堕落和贪残,有了比较清醒的认识,为他《红楼梦》的创作提供了良好的生活基础;另一方面,这样的家庭生活,也在他身上烙下许多难以磨灭的阶级印记,使他常常流露出一种人生空幻的消极情绪。这在《红楼梦》中也有所反映。

曹雪芹的性格和为人,因材料缺乏,难以详细描述。我们从他朋友的一些诗篇以及他人的零星记载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傲骨嶙峋、愤世疾俗、性格诙谐、喜酒健谈,而又具有多方面才艺的人。有的朋友把他比作奇石,说“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见此支离”(敦敏《题芹圃画石》诗);有的把他喻为寒光闪闪的利剑,说“琴裹坏囊声漠漠,剑横破匣影芒芒”(张宜泉《伤芹溪居士》);有的说他像晋代诗人阮籍那样“步兵白眼向人斜”(敦诚《赠曹雪芹》)。至于他为人的风度,裕瑞《枣窗闲笔》记述说他“善谈吐,风雅游戏,触境生春,闻其奇谈,娓娓然令人终日不倦”。敦诚在《四松堂集》卷一《佩刀质酒歌》题记中还记述了这样一件事:

一个秋天的早晨,敦诚在槐园碰到雪芹。当时风雨淋涔,朝寒袭衣,雪芹酒渴如狂,但他们身边都未带钱,于是敦诚便解下佩刀沽酒,雪芹非常高兴,大笑称快,立即作长诗一首,高声朗诵,以致谢意。

从这一记载,可以窥见雪芹当时壮怀激烈、肝胆照人的性格风貌。曹雪芹不仅擅长创作小说,而且还工于写诗和绘画,可惜这些诗画都已风云流散,现在保存的诗只有两句:“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这是他题敦诚《白香山琵琶行》传奇中的诗句。他的诗风,据他的朋友说是“诗笔有奇气”,“诗胆昔如铁”,把他比作唐代诗人李贺。他的绘画亦颇见功力。他善画奇石、山水,敦诚《题芹圃画石》诗说他“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块垒时”。张宜泉在《题芹溪居士》一诗中也说他“爱将笔墨逞风流,庐结西郊别样幽;门外山川供绘画,堂前花鸟入吟讴。”说明他常借绘画寄托自己怀才不遇的感愤,抒发自己胸中的不平之气。

《红楼梦》当写成于曹雪芹凄凉的晚年。具体成书过程,已难确考。有些人作过种种推测,也只能是提供一些线索。据考查,曹雪芹在写作《红楼梦》之前,曾写过一部小说,叫《风月宝鉴》。因为《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第一回有一朱笔眉批说:“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睹新怀旧,故仍因之。”这里所谓“新”,即指《红楼梦》;而“旧”则指《风月宝鉴》;“因之”是说保留《风月宝鉴》的书名,作为对棠村的纪念。顾名思义,小说所写的,大概是一个有关男女情事的“风月故事”。这类描写,自明季以来,几乎已成为一种社会风气。有人认为,《红楼梦》第十一回到第十三回“贾瑞起淫心”“正照风月鉴”和“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故事,可能就是根据《风月宝鉴》的一些内容改写而成的。不过,他所强调的是戒淫劝善的说教,而不是“淫秽污臭”的“风月笔墨”,所以题曰“宝鉴”。这在甲戌本第一回《红楼梦旨义》中说得很明白:“《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曹雪芹自己对这部小说大概也不很满意,因此《红楼梦》开宗明义就说:“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这当也包括他自己早期的作品在内。

作者或正是在总结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在不断探索新的创作道路。于是继《风月宝鉴》之后,又写过一部《红楼梦传奇》。《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第二十二回在宝玉所作《寄生草》下有双行夹批说:“看此一曲,试思当日作者发愿不作此书,却立意要作传奇,则又不知有何词曲矣?”意思是说,曹雪芹当年曾发愿不写小说《红楼梦》,而立意要将小说的题材写成一部传奇。传奇内容,已不得而知;或以为小说第五回《红楼梦十二支曲》,就是从“传奇”中搬来的。后来不知何故,曹雪芹又放弃《红楼梦传奇》的写作,回到小说的创作上来,而给我们留下了《红楼梦》这部不朽的名著。

关于《红楼梦》的具体写作年代,也有种种说法。据一些资料表明,曹雪芹大约在乾隆九年(1744年)前后,他三十岁左右的时候,开始写作《红楼梦》。这是由小说大体完成的时间推断出来的。甲戌本第一回说:“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这里的“甲戌”,指乾隆十九年(1754年),是小说大致写完的时间。又据甲戌本第一回“凡例”中“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的诗句,以及正文“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的话,知道作者创作这部小说,呕心沥血,用了十年时间。由乾隆十九年,上推十年,证明他在乾隆九年左右便开始写作《红楼梦》。初稿完成后,到他逝世前,主要是进行修改和整理。当时他已结庐西郊,环堵蓬蒿,门巷薛萝,生活极为困苦。在他去世前,只整理出前八十回。八十回以后的一些片断手稿,当时就已经“迷失”了。这实是中国小说史上的一大憾事。

《红楼梦》本名《石头记》,最初以八十回抄本的形式在社会上流传。据记载,当时“好事者每传抄一部,置庙市中,昂其值得数十金,可谓不胫而走者矣”(程伟元《红楼梦序》)。

这些传抄本,大都带有署名为脂砚斋、畸笏叟等人的评语,因此习惯上称之为“脂评本”或“脂本”。属于这个系统的本子,历年来不断有所发现,至今已有十多种。其中有的本子,在曹雪芹逝世前,已经在社会上流传。主要有“脂砚斋乾隆甲戌抄阅再评本”。“《石头记》,通称“甲戌本”,残存十六回,“甲戌”即乾隆十九年(1754年),就底本说,这是目前发现的抄本中比较早的一种;“脂砚斋凡四阅评过”“己卯冬月定本”《石头记》,通称“己卯本”,残存四十一回又两个半回,“己卯”即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据考定,这一本子是乾隆时怡亲王府藏抄本,所以又称“怡府本”;“脂砚斋凡四阅评过”“庚辰秋月定本”《石头记》,通称“庚辰本”,残存七十八回,“庚辰”即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在脂本系统中是较为完整的一种。以上三种本子,因为离曹雪芹写作年代较近,对考证和研究《红楼梦》的成书过程,有重要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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