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风
披风
晚间萧彦自书房出来,习惯性地往谢承泽房里去。
走到院门口,方想起两人今日龃龉,甩甩袖子掉头欲返。
“汪唔!”院内枣核及时叫了声,热情地扒在门边。
乐孟嘿嘿笑,擡手作请,示意萧彦:来都来了,且进无妨。
萧彦哼道:“这院里总算还有欢迎本王的活物。”
——白日里听说谢承泽风寒咳嗽,他屈尊撩起车帘相问时,谢承泽却又没好声气,两人便没再说话。
乐孟识趣,在旁不则声,不接话。
萧彦俯身捋几把枣核背上的毛,负手踱进房去。
谢承泽明明听到他进来,仍是靠坐榻上,捧本线装兵书装模作样地看。
“看来你并无大碍,那我便回去忙了。”萧彦心里窝火,坐也不坐,预备意思一下就走。
谢承泽忙撂了兵书:“——不许走!”
语气强横,表情却蔫蔫,神似垂着耳朵耷拉眼睛的枣核。
这模样瞬间让萧彦心软:“那做什么?”
谢承泽擡起眼睛看他。
片刻之后。
赤袒相对,身体相接,两个人仍是没话,像是较劲赌气一般。
实则谢承泽盯着身上的人被汗水粘在颊边的一缕长发,脑中空白:只看得见那绺微微打弯的黑发,自那片玉白肌肤垂下、经过红润迷离的眼角,一路蜿蜒——发梢终于蹭在自己身上,随着节奏晃啊晃,蹭得痒遍周身。
见他痴痴陶醉模样,萧彦不免满意又得意。暂且停下,虽是先开口,仍有火气:“和你那好表哥叙了几句旧,居然就忙不叠在我跟前求情——哼,我与他胜败未知,到时你帮谁?”
“帮你——我是殿下的人么。”谢承泽靠近,用头顶轻蹭他下巴:“承泽知道殿下不会真的生我气。”
脸上乖觉,但借着这个姿势,另外的部位却愈发凶狠。
萧彦吃不住,腾手去掐他,却无从着手——谢承泽虽是双腿瘫痪,身上肌腱却仍如从前一般结实。
萧彦手指落空,只好就势搭在他肩膀,却不肯开口求和。
忽听谢承泽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披风还够用吗?”
萧彦没懂:“什么披风?”
谢承泽昂头,示威一般地挑衅看他:“怎么?殿下送出去的披风太多、数不过来?”
见萧彦仍是懵懂,他提醒道:“你今日给沈琼的。”
“哦——”萧彦啼笑皆非:“原来为这个一直气鼓鼓。顺手人情罢了——这你也醋?”
“殿下风流之名遍布首阳。”谢承泽哼道:“承泽不得不防。以后,不许你再送他东西。”
护食狗崽儿似的。萧彦想笑,但被密密实实地顶着又笑不出来。缓了缓,才勉强说的出连贯的话,居高临下的语气里夹裹暧昧:“我感觉,你现下膨胀的很。”
说完,伸指弹他脑门。
谢承泽近在尺寸间看他。
这个人实在风情万种。高贵地放下身段,却连句警告也要语带双关地撩拨他。
命中该他,就是我谢承泽的牢笼——谢承泽不愿眨眼,看着这日后要做真龙天子的人,现在如同湿漉漉的柔蛇,在自己身上舞动——
而谢承泽早已沦陷在最底层——从前他说过,谢承泽是搏击长空的雄鹰,不可困于斗室;可他不明白,这只雄鹰愿意舍弃羽翼,只求栖在他肩膀。
帐内气息暖热。
谢承泽不再多话,双手贪婪攫住那劲瘦的腰。
——这个人日后受万人朝拜也罢,享万丈荣光也罢——但这万般风流,只能为他谢承泽一人享有。
***
顾行远进了书房,有些走神,乐孟与他让座,他听话地坐了。萧彦开口问话时,他又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萧彦只道他是因为要说的内容关系重大而紧张,于是轻松笑道:“顾先生不必过于谨慎,本王不过是偶尔念及君父年事渐高,宫中虽有御医,但多个人留心总是好的,这才随口问问,令你略略观察君父面相。”
顾行远搓搓手,还是不敢吭声。
萧彦愈发和颜悦色:“医者总讲究‘望闻问切’,昨日你远观之下未必能看出什么,那便罢了。”
果然顾行远被激将起来,不再犹豫:“隔得虽远,但在下确是看出些问题。”
萧彦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
顾行远便脱口而出:“我观陛下,只怕春秋不长,就在这两年间。”
他说得自信满满,唬得乐孟猝不及防,立即出门,绕屋一圈,确认附近无人才回来。拍着心口,叹道:“顾老弟,下回要说这种话之前,能不能先给我点提示?”
再看自家殿下,却丝毫不见愠色,仍是稳稳地端茶在手:“先生何来此言?君父分明精神矍铄。”
说都说了,顾行远再无忌讳,坦然将自己观察所见、细枝末节都解释一遍。说完见萧彦仍是神色无异,自己心内倒惊疑不定:怎么他好像早就知道的样子?
萧彦的确早已知晓。前世建德帝骤然病发难愈,冲喜时却忽然定下萧竟为继任储君,令原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萧彦措手不及,仓促起兵逼宫,却又终因误了先机而一败涂地。皇室兄弟阋墙,四境趁乱而动,地方豪强自立门户——太平了百年的大魏至此陷入分裂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