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49章
在场几人中,除了风秋影之外,不可谓不了解宋鹤卿此人。
杀伐果断,心思深沉,可就算是最看不惯他的影九,也不得不承认宋鹤卿是一位勤勉精治的好皇帝。
动荡不安甚至饿殍遍野的天下在他手上不过短短十年,就已显露出盛世之貌。
除去靖阳长公主薨逝的那三日,这位开国帝王在这十年间从未缺过一日早朝,他既不喜奢靡,也不贪享受,在很大程度上,他确实如同他当年所说的那样,他谋夺这天下,不过是为了让天下人更好的活着。
可就是这样一个将自己完完全全变成模范皇帝样本的人,这样一个克己修身、几乎淡漠到没有一点私欲之人,突然动了什么违背常理的念头,才最为可拍。
起死回生,这种念头若是放在常人身上,不过顶多算是个痴念,可若是放在天威难测的大庆帝王身上……
傅长乐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摘星楼下那一片红梅,和梅林之中那个穿着正红色宫装的身影。
“行了,你喝了药就给我老老实实睡觉。”封悠之将手里满当当乌漆漆的汤药往傅长乐手里一塞,没好气道,“京城里的那位也好,岛上的那两位也罢,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死药,都和你没关系,你现在的任务是,喝!药!”
“呕。”
傅长乐差点没被那让人作呕的药腥味直接送走。
她捂着嘴鼻在床上连连后缩,直将自儿个整个贴在墙角,才崩溃拒绝道:“我不喝!封悠之你是故意的,你公报私仇!哪有药是这种味道的!”
被一通指控的封悠之被气笑了:“那你倒是说说,我们之间,到底有何私仇?”
傅长乐不说话了,只不过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气,摆明了是要抗拒到底。
封悠之也想不通这一位既不怕疼也不怕死,到底为何唯独怕苦怕的要命。
只不过为着喝药一事他不知和这位大小姐斗智斗勇过多少回,因此也不着急,只幽幽将药碗往十三手里一塞,装模作样叹气道:“既然不喝那就倒了吧,啧啧,只可惜某人拼死寻来的水珍珠。”
十三原本正安安静静守在床头,冷不丁
被塞了一碗药,下意识反问道:“不是说要三天后再服药吗?怎么现在……”
怎么现在就用水珍珠入药了?
“从小分量开始服用,三天后加到最大药量,也是最后一剂。”封悠之解释了一句,见那位不听话的病人果然开始面露纠结,又不咸不淡加了一句,“这药凉了服用倒也不妨碍药性,只不过我保证,你不会想要尝试那种滋味的。”
傅长乐自在俞子青的壳子里醒来后,都记不清被灌了多少苦的要命的汤药,她原本都已经有些麻木了,腥涩的人参丸说嚼就嚼都不带皱眉的。
可问题是眼前这碗药绝对是难喝出了新高度啊,别问她为什么还没喝就知道,单单是用闻的,她就已经在心底琢磨放弃治疗了。
反正封悠之都说了,这次兵行险招,算得上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最终她能熬过去的可能不足三成。
早死早超生,南无阿弥陀佛。
而端着药碗的十三还在愣神。
其实这些天他心里的惊天骇浪就没有停息过,从傅长乐拿着那把他偷偷摸摸想要当做礼物的紫衫长弓开始,到那惊天三箭力缆狂澜,又吐血昏迷生死一线。
天知道看着他的殿下强撑着最后一丝心力和叶赫琴谈那什么见鬼的交易时,他有多么想要将这些麻烦事麻烦人统统撕碎。
他想说你别管不死药的药方泄露后会引起什么动荡了,也别去想什么两全法保叶赫琴的命了,那些事明明都和我们,没有干系啊。
找到水珍珠,治好俞子青这具身体的先天虚弱之症,其他的,都不过是一场可有可无的热闹罢了。
那些事、那些事根本就不值得她熬着心力,去寻一个最稳妥的解法。
他只是想要他的殿下,好好的啊。
可是这些话十三不敢说。
他做惯了一个影子,一把刀。
他也知道自己最大的价值在于听话。他永远无法、也不能去干涉他的殿下,他绝不能再犯一次十年前的错,然后被远远驱逐。
做一把刀,就该有一把刀的规矩,但……
十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药碗。
但现在什么做一把刀的规矩都先放一放,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哄他们家怕苦的殿下喝药。
缩在床角落的
傅长乐看着他眼中情绪明明灭灭,最后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举起药碗张口道:“我……”
“我喝!”
这两个字被傅长乐说的如同就义一般英勇,她想起这一路来十三为了哄她喝药,没少自个儿尝药。
别个也就算了,这从尸坑底下摸出来的水珍珠,她还当真不敢让十三入口。
想到这里她终于颤巍巍伸出爪子,闭着眼睛生无可恋道:“给我吧,我喝就是了。”
傅长乐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过惨烈,十三心疼的厉害,忙问了封悠之这药后能不能喝水吃糖,得到肯定答复后又忙忙碌碌准备好温水饴糖和果脯,才终于小心翼翼将药递到她嘴边。
封悠之被这一幕弄得牙疼,忍不住低声低估了一句:“喝个药而已,是能苦死她么。”
而影九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当年的小公主抱着长弓在影卫营替小十三找场子的往事。
小公主好胜,磨破了手还咬着牙朝最爱闹十三的影八射了最后一箭,她自己还没怎么着呢,小十三就已经急的不行了,被沾着盐水的倒刺鞭抽了十鞭都没吭一声的人,愣是抱着药对着一个磨破皮的伤口手足无措。
十几载时光疏忽而过,当年手划个口子都会惊动整座皇宫的小公主早已不会喊疼,心疼她的父兄已逝,庇护她的大梁已亡,只有她的小十三一如往昔,会因为她的皱眉着急忙慌的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想到这里的影九连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眼中宛如老父亲的欣慰笑意,只顺着封悠之的话调侃道:“苦死到不至于,只不过某人怕是要心疼死。”
目光一直在几人间来回打转的风秋影听到这话终于没忍住:“阿九,你和俞姑娘,你们不是……”
状况之外的影九茫然地“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