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看不惯又怎么样,难道你赚得过她?”
永宁坊人群熙攘,乐坊酒楼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彩绸,靡靡乐声伴着人群的谈笑声,让整个坊市都带上了愉快的色彩,当真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常。
宁州的坊市规划还是当年长公主执政时亲手定下来的,每个坊都有特定的用处,永宁,永崇,永安,永兴四坊便是吃酒耍乐的地方;
其中又按照经营商品的项目,背后世家的资历论资排辈,能开在哪个坊,哪个位置,都是有安排有门道的。
此刻,几家酒楼的老板约着来到一处,站在最高那家酒楼的三层,咂摸着嘴神情各异,不约而同地看向对面那家人来人往,客流密集的――
茶馆。
“真是奇了怪了!”
史老板一拍栏杆,嘬着牙花子不满道:“不说崔胜前些日子迷了心窍,赖死赖活非要脱离崔家吗?怎么生意还这么好?”
“崔胜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之前给崔家的老三爷装过几天孙子罢了。”
站在他旁边的陆老板眼睛在楼下那热情卖力邀请客人进去听书的小二身上一扫,啜了口茶,不咸不淡地说道:
“崔三爷一死,他那景福楼的税早上去了,现在能起来,自然是人家认了新主子。”
其余几家老板一听这话,纷纷表示没听说这事,催他快说。
陆老板一声冷哼,指着楼下挂着“景福”二字的茶馆说道:“你当这本来快黄摊子的茶馆为什么突然红火?里面呐,可卖着那排队也买不着的‘金镶玉’呢!”
“你开玩笑的吧?!”史老板抽着嘴角,嗤笑道:“你说崔胜这两姓狗投奔了那劳什子小神女?他跟在个小丫头屁|股后面讨饭吃,还要脸不要了?”
“你恭敬点,”陆老板放下手里茶盏,半带嘲讽道:“你当那是你家后院里矫揉造作的普通小姑娘吗?那可是卢家的现任家主!”
此话一出,众人都嗤嗤笑起来。
“卢良臣,我要是他啊,现在就找根绳吊死!”
史老板也笑出了声:“他们卢家之前不久仗着钱多铺子多,张扬得很么?还说什么现在的户部尚书也姓卢,都是远方亲戚!当真笑死个人,人家京城那边理过他么?!现在怎么样?被自己亲生的丫头踩在脚底下了!”
“叫个女人做主,他们卢家算完了。”站在后排的尤老板呸道:“是不是下个月底贵人们就又要开集会了?我看呐,到时候卢家一准被除名!”
“行了,在背后嚼什么舌根?”
众人中唯一一个坐着的突然开腔,不悦地打断道:
“卢氏女那外卖生意的流水早就超过你们了。再怎么看不惯,有人家厉害么?”
须爷说到这里,往后靠在椅背上,话锋一转:“犯不上在这不平,便叫她猖狂几日,贵人们要如何收拾她,自有贵人们的章法。你们这些废物就少现眼吧,没见当时崔胜派个地痞想去压住她,回头自己就被她收服了吗?”
须爷见几人神色不忿,淡淡道:
“你们可知那地痞如今在何处?我可听说,半个月前卢家闹了一晚上,第二天那痞子被送回宁州打捞里,没出三日,尸身都不知喂了哪条狗了!”
这位老板姓“须”,主家乃是众世家之首的须氏,因此他一开腔,其他人登时不敢言语了;
这群人平时在外面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这须老板平白压了一头,却也不敢跟他呛声,只能在心里呸一声须家狗,而后愤怒地将目光扎在对面的茶馆上,仿佛这样就能让卢氏女少挣点钱似的。
只有陆老板,因为主家排第二,又与须家关系最密切,因此笑了一声接过话说道:“须爷说的是,卢家这小姑娘很有几分蛊惑男人的本事,连花大将军都中招给她撑腰了不是?你瞧瞧,这会儿啊,我们家那位小少爷就在这茶馆里头捧场呐。”
他回身招呼:“主家让咱们照看着少爷行踪,我让你通报少爷位置,主家的人来了没有?”
后头伺候的仆从里便站出一个,殷勤道:“您放心!这会儿来接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须爷听了这两句,神色一动:“莫不是你家长房那个要继位的勉青少爷?他今年……刚十四吧。”
“悖说什么继位不继位的,那就是个孩子。”陆老板摆摆手:“有他叔叔在,犯不上叫他挑大梁,平白累着了……嗳!”
他端着茶盏往前凑了凑,微微弯着身子探看,手中指着楼下笑说道:“看看,他叔叔多疼他,派了大管家亲自来找呢!”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只见一个身穿深蓝锦衣,头戴小帽的男人,身后领着三五个小厮。
他下了轿子,目光在茶馆牌子上一掠,仿佛在确认是不是找对了地方;
小二热情地跟着招呼,那男人却瞧都不瞧他一眼,负手仰脸,径直向内走去。
景福茶馆内,说书先生正讲到精彩处,手里醒木在桌案上利落地一拍,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在自己身上,抖开嗓子抑扬顿挫地讲道:
“却说那日,小神女正在庭院中厉声喝问,要求她父亲给个公道说法――老女人田氏恶意点单,还一点就是三百份!可惜她错看了小神女,那可不是一般姑娘,当即决定杀回卢家,指着卢家家主卢良辰的脸大骂……”
说到这个紧要当口,说书先生竟然喝了一口水!
“啊啊先生快说!”听众被这停顿痒得抓心挠肝,还有心急的往台上扔钱:“快说快说,小神女杀回去之后呢!”
刚进门的陆家管家回过神,见带来的几个小厮都伸长了脖子听书,有一个还十分入神地拍着大腿,跟着起哄:“说呀说呀!”
陆管家“嗨呦”一声,照着小厮们后脑勺一人拍了一巴掌:“带你们是出来玩的?快去给我找人!”
小厮们委屈巴巴地四散开去,消失在人堆之中,却几乎没人照吩咐去找勉青少爷,都矮着身子藏在不起眼处想继续听,听听小神女是怎么回去狠狠打了卢家主母的脸!
说书先生看着满台子的铜钱,清了清嗓子,满意地继续开口:
“神女骂道:‘你这墨守成规,糊涂腌H的老东西,嫡也好,庶也罢,大家都是骨头架子撑着,血肉做成的一个人,谁比谁高贵,谁比谁低贱?便是咱们大荆的□□皇帝,起家前不也是个草莽英雄吗?敢问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好!好!”台下观众足有百来人,地方坐不开,甚至还有倚坐在楼梯上的,听到此处纷纷站起来大声叫好,碎银铜钱不要钱一样扔上来:“小神女说得好!贵人老爷们惯来不把人当人,总算有人肯出头说句话了!”
“骂得好!骂得痛快!她父亲那样苛待她,若不是小神女,只怕连命都要给欺负了进去!太痛快了!掌柜,再上一份金镶玉!我要支持支持神女的生意!”
这话一出,人群哄笑起来:“想什么呐!想吃金镶玉得排队!我一个时辰前点的还没排到呢!”
茶馆的气氛空前热烈,听众们激动地议论着近半个月来在街头巷尾听到的关于“卢家弃女翻身上位,以女子之身登上世家家主位置”的传言――
各种版本的都有,却每个都很传奇,还有不少在家里受委屈的女子受了神女故事的鼓舞,大着胆子要同家里决裂,不肯再受家里无条件也无休止的限制与剥削。
这热烈的气氛,被二楼上的赏钱唱声推上顶峰:“赏!天乙号雅间的贵客有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说得好!赏黄金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