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君臣
安颂言立在窗边多久,白瑾窈也就看了多久,久到安颂言转身她都还没反应过来,眼神汇聚之时,才觉心虚。
“你在看什么。”
安颂言明知故问。
白瑾窈想说,“你”,但还是没有说出来,最后说出口的话是,“公子在看什么。”
她想安颂言要回她也许就是回一句,“只是在想些事情”,不想安颂言却答,“本来没看什么,但是现在看的是你。”
这下又惹得白瑾窈难为情了,一对上安颂言不知为何她就变得拧巴得很,在安府时是身份的不匹配,现在好不容易她能坦然,又有了叶华珺,她并非心高之人,不甘妾位,只是在安颂言与叶华珺成亲那日彻底想通了些什么,觉得这天地之大,为何要居深闺,难道只是因为她是女子吗?
在得知安颂言真切的心意时,她的心是有动容的,差点她都不愿清醒过来,在梦里她与安颂言琴瑟和鸣恩爱了一生,其实她本可以直接唤醒安颂言的,可她也动心了,贪心的想看看她和安颂言。
她的脸红晕满布,也不知是燥的还是羞的,安颂言关上了窗,走到近前,“阿窈往后还有几十年的路,但我们可能就只有这十几天的相守了。”
白瑾窈猛然抬头,她以为他还会再问她一遍愿不愿意一起回京,一起回安府,她甚至都想过,安颂言也许会为了她独立门户新造府邸。
安颂言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只是他知道白瑾窈会拒绝,而他纵可独立府邸,也依然要侍奉父母双亲,还要那棘手的婚姻,是陛下亲赐,安、叶两家同求,他如何能将这事处理得众人都喜。
再者如白瑾窈所说,夫可再娶,妻难再嫁,叶华珺虽然执意,但木已成舟,何故再伤。
白瑾窈紧紧拥着安颂言,十岁时,她只是问了一句,“疏星淡月,断云微度是何意”,安颂言便开始教她读书,这一教就是八年。
她偷偷描摹着他的字,他就手把手的教她写,这一教也是八年。
十二岁那年她远远的看了一眼梅子铺,他便差人去买了来,好像她不用去说自己喜欢什么,他都知道一般。
十三岁时她就问了一句,“公子,学堂可好玩”,安颂言便让她扮作书童带她入学堂。
十四岁的时候,她初来葵水,又羞又怕,安颂言慌慌张张去寻大夫,又日日亲手来送些补气血,温和的补品,院中好些个年长得婆婆直言她是个有福气的。
她确实是有福气的。
王姑姑说,“窈丫头,公子待你如此好,你定也要好好待公子。”
那时的她不曾想过有一日自己会离开安府离开他,还走出了京都。
十五岁那年,府里的宴会极多,往来千金贵女身着华裳,她眼底亦有羡色,以为无人会知,可安颂言隔日就买了好些衣裳给她。
其实她的衣服已经有很多了,只是安颂言不懂女子从不嫌弃衣装多,只要见到好看的心里就会喜爱,于是安颂言那日让云周记下那些参加府宴的千金贵女身上穿的衣物料子还有款式,他要都买来。
云周愣愣的问着他,“你买那么多年轻女子的衣服干嘛?”
安颂言搪塞,“我父亲要采购一些衣物送进宫里去,我帮忙帮他挑挑。”
十六岁是她最为开心的一次,安颂言带她去了无定河参加曲水流觞宴,她穿着暮山紫色松花毓秀襦裙,长发挽作十字髻,额间点珠翠,安颂言唤她阿窈,说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那些文人墨客,无一不惊叹两人乃是天作之合。
……
他从来都知她。
在玡城的她活的很是肆意,他很少会见到如此鲜活的她,京都不过只是一个被镶了金的囚笼,不管是对白瑾窈还是他都桎梏太多。
他有私心想要她陪着他,但不忍心。
无声的落泪滴在安颂言的胸口处,如果没有赐婚,如果叶华珺没有嫁入安府,也许她会回京都,同伴同行。
灯火渐亮,映在夜幕之中,是人间的星星点点,温北冥纵身跃渊,空桑站在船上,摇了摇了头,“不听劝。”
虞朝的羊皮卷,百年前就被虬茈以青铜封匣投入这深渊巨湖之中,渊不见底,湖不见岸,木屋是依湖中岛而建,但这湖中却是还有深渊断层,那羊皮卷被虬茈投入这深渊之内,温北冥妄想一寻,实乃不自量力。
就在空桑以为温北冥必死无疑之时,那水面开始不断的翻涌,那艘小船就像是要被吸入一般,空桑紧紧抓住船身,“你到底是谁,神通怎会如此之大。”
空桑虽然久居归山,多少对江湖之上的事情还是会有知晓一二的,像温北冥拥有如此强大内力,武学造诣近乎于神的人不该没有一丝传言,京都安,江湖景,商家云,玡城官,这几位都是被广为流传的武学之高成者。
温北冥到底是谁,空桑在惊愕之中看着温北冥步履水面,每走一步,衣服便干一寸,空桑又再度问出口,“你,是谁?”
温北冥淡淡扫了眼,跨步回到船上,“你权当是一个梦。”
那声音无风无澜,听着的人心里是一颤,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记的别记,不该说的也不要说,一切都是一场梦。
空桑又眼观了下温北冥,他想知道温北冥到底有没有找到那个羊皮卷。
那渊果真是深不见底,若不是最后蓄力行蛟龙之势回头,恐怕已经被那突如其来的涡流卷入成为这水中一魂。
温北冥曲着膝坐靠在船板上,羊皮卷落在这深渊之中,他得不到,旁人也不易得。
“你自虞朝活到现在,可知人活一世的意义何在。”
在京都皇宫他藏拙避芒,这南襄的太子之位稳立多年不倒,九五之尊之位上的那位心思可不好猜测,就是温阳对他再宠爱,也是动过废储的心思。
十三岁时最敬爱的师父死在了战场,十五岁时他亲赴沙场,缴得敌人首将头颅,为师父景一公子报仇。
他早已不满温阳的文政,所以在十六岁那年开始,他便暗地里豢养自己的势力,朝堂之上他落下一枚黑子,意图翻涌丞相章展的势力,只不过终究还是差了一点,急了一点。
两年的时间里,非但没有伤章展分毫,还害的太傅商律清为自己遮掩而被诛九族。
那游街的囚车里商律清看见了他,浑浊的眼神变得清明。
他的双手握成拳骨节被攥得泛红,眼睛里含着歉意自责还有羞怒,商律清望着他,面容似清风,郎朗照乾坤。
商律清眼神里的意思他都读懂了,“来世复君臣”。
温北冥依然记得那那句话,“今日是老臣给殿下上的最后一课,往后的路老臣不能陪着了,殿下万记执棋者首观心,落子时棋局已成势。”
君臣不相负,来世复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