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殡仪馆的车
花姐还是穿着一身女士西装,一步一顿地走进了陈晓橙的小摊位区域。陈晓橙正低头忙着给顾客打包着手工编织的小挂件,一旁的罗建业则是手忙脚乱地帮着维持秩序,两人的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惊讶,似乎已经习惯了花姐这突如其来的造访。
“嘿,我说你们俩,怎么见到我也不打个招呼啊?”花姐故作生气地嗔怪道,嘴角却挂着几分笑意。
罗建业刚放下手中的活计,闻声抬起头,笑得有些腼腆:“花姐,你这不是自带风声嘛,我哪敢打扰您的大驾光临啊。再说了,我这才来没多久,心里还琢磨着呢,咱俩谁也别笑话谁忙。”
花姐闻言,咯咯直笑,那笑声清脆悦耳,仿佛能瞬间驱散周围的疲惫。她索性在陈晓橙旁边的一个空位上坐下,开始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你说说,我这在两界便利店都快忙成陀螺了,好不容易弄了些帮手,想到人间躲躲懒,偏偏我那新妈还有个公司想给我管,这不是存心要把我逼疯嘛!不带这么玩我的呀,晓橙少司命大人,你说是不是?”
陈晓橙停下了手中的活,抬头望向花姐,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理解与同情。她轻轻拍了拍花姐的手背,安慰道:“花姐,你这是能者多劳嘛。但话说回来,专业的事还是得请专业的人来做,对不对?你瞧瞧我,也就只能在这小打小闹,摆摆摊,卖卖小吃,哪里懂得管理公司那些复杂的门道呢?你可是两界有名的商业奇才,这要是都来找我这小道士请教,那才叫荒谬呢!”
花姐听了,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无奈:“你这话啊就是在酸我,有时候我也累得想逃。”
罗建业见状,干脆利落地把剩下的活都揽了过去,让陈晓橙和花姐得以安心坐在一旁聊天。
陈晓橙轻轻推开了她的小吃餐车里面放着的两把折叠椅。展开之后就坐在摊位后面。陈晓橙麻利地展开了折叠椅,两人面对面坐下,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
花姐叹了口气,双手轻轻交叠放在膝盖上。“其实我也就是抱怨两句,无论是人间的事还是地府的事,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难的。但是,我可能太久太久没有做人了,即使我完全知道人间已经发展成什么样子,也了解人间的社会规则,但真的要像个人一样去生活,对我来说,真的有些难。”
陈晓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理解的光芒,她轻轻点头,声音柔和而坚定:“这才几天的时间,你就已经感受到了这么多。也许,是因为你拥有了肉体,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喜怒哀乐,现在都变得触手可及。师父曾说过,人就是会被情绪左右,即使心里明白道理,有时候也很难不跟着情绪走。这,就是人的特性,也是我们之所以为人的原因。”
花姐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椅子的扶手,似乎在感受着某种质感,某种只有活着才能体会到的真实感。“是啊,情绪这东西,真的很有趣。”
花姐突然眉头一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神里闪烁着几分戏谑,又说:“嘿,你说,要不然我也谈个恋爱试试?”这话一出,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迅速扩散开来。
陈晓橙闻言,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一股寒气从头到脚贯穿,她连忙抱起手臂,缩了缩脖子,脸上写满了惊恐与不解:“别来这套!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不知道那玩意儿到底是啥滋味,但花姐你这……到底是打算跟男人谈,还是跟女人谈啊?你本身不是个男的吗?”
花姐一听,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她尴尬地挠挠头,嘴角抽搐了几下,勉强挤出一个干笑:“也对哦!嗨,我就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嘛。”说着,她赶紧转移话题,试图用笑声掩盖那份突如其来的尴尬,“来来来,咱们聊点别的,比如,你那小摊儿今天的生意咋样?”
然而,花姐的笑容里总带着那么一丝不自然,她的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片刻之后,几副面孔在她的脑海中快速闪过,每一个都承载着不同的故事,有的温暖,有的遗憾,有的则让人心痛。她猛地摇了摇头,像是想把这些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嘴角挂起一抹苦涩的笑:“算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提也罢。”
陈晓橙见状,心里明白花姐定是有故事的人,但既然花姐不愿多提,她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望向不远处即将售罄的小吃摊,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也快卖完了,正好我想去看看林悦的尸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一起去?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新线索呢。”
花姐一听,眼神里闪过一丝好奇,她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毕竟,对于花姐这样的存在来说,人间的生与死,爱恨情仇,都充满了无限的吸引力。她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仿佛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探险做好准备。
“行啊,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陪你去一趟。说不定,我这千年的老骨头还能帮上点忙呢。”花姐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几分认真。
不出一个小时,三人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厂房宿舍。林伯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他热情地迎上前来,替他们打开了那扇略显陈旧的大门,门轴转动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来来来,这边。”林伯一边招呼着,一边引导他们走向车库。车库的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还是那熟悉而又略显诡异的场景——四周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符纸,它们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光,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林悦的尸体,依旧静静地躺在车库中央的担架上,面容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等待着某个时刻的醒来。
尽管尸体才过了一天,没有明显的异味,但林伯和罗建业还是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或许是对死亡的天然畏惧,又或许是对未知的不安。花姐则显得从容许多,她缓缓走到林悦身边,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复杂的情感,既有同情,也有无奈。
“这姑娘也是命苦,一家子都没能幸免,偏偏就她走了。更可怜的是,一家子都没能来送她最后一程,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这里,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花姐轻声叹息,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点燃后轻轻插在林悦身旁的一个小香炉里,香烟袅袅升起,带着几分哀思,几分祈愿。
陈晓橙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看着花姐的举动,心中五味杂陈。“所以说,你当初选择不占用她的身体,是对的。”她轻声说道,语气中既有对花姐决定的认可,也有对林悦命运的惋惜。
林伯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他不明白这些年轻人之间到底在谈论些什么,只是默默地站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困惑。
而罗建业,虽然紧跟在陈晓橙的侧身,目光不时瞥向花姐,心中充满了对花姐之前夺舍事件的好奇与不解,但他也深知此刻林伯在场,诸多疑问不宜直接问出口,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或误会。于是,他选择了沉默,只是用眼神默默地向陈晓橙和花姐传递着自己的疑惑。
花姐似乎感受到了罗建业的目光,她轻轻一笑,没有直接回应,而是从怀中缓缓掏出一把古朴的铁扇。花姐轻轻打开铁扇,扇面上竟然浮现出一个灵魂的身影,正是林悦,她此刻的模样龇牙咧嘴,显得异常痛苦,仿佛正在经历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折磨。
“你没有头七,就让你再看自己一眼吧。”花姐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几分哀愁与无奈。她的话语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陈晓橙看着铁扇上的林悦,心中五味杂陈。她突然明白了花姐为何要坚持跟来,原来是为了给林悦一个最后的机会,让她在离世前再看一眼自己,也算是对她不幸遭遇的一种慰藉。陈晓橙的眼眶微微泛红,她心想:“这就是花姐要跟着来的用意吧?想让林悦走得安心一些。”
花姐点了点头,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赞许。她轻轻合上铁扇,将其重新收入怀中,仿佛是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仪式。
这时候,就听到大门外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低鸣声,紧接着,一辆长长的黑色殡仪馆专用车缓缓驶入,稳稳地停在了厂房宿舍的门前。林伯闻声转身,目光立刻被那辆庄重而肃穆的车辆所吸引,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感慨。他快步走上前去,站在车旁,静静等待着司机的到来。
司机从驾驶位探出头来,一脸严肃地问道:“是殡仪馆的师父吗?”林伯连忙点头,回应道:“是的,是的,我们是来送林悦最后一程的。师父,请您稍等片刻,我去叫家属来出示死亡证明。”
司机闻言,微微点头,示意林伯去忙。林伯便转身快步走向宿舍楼,心中盘算着如何尽快找到林悦的舅舅。他知道,这个时候,林悦的舅舅可能正在楼上安心地睡觉,毕竟这几天他也累得不轻。但事关重大,林伯还是决定直接上楼去叫醒他。
林伯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生怕吵醒其他已经入睡的人。他来到林悦舅舅的房间前,轻轻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里面传来林悦舅舅略显沙哑的声音:“谁啊?”
“是我,林伯。殡仪馆的车已经到了,你赶紧起来准备一下吧。”林伯低声说道,尽量不吵醒其他人。
林悦舅舅在里面应了一声,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他迅速穿上外衣外裤,拿起钱包,便跟着林伯下楼去了。一路上,他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林伯身后,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疲惫,但更多的是对林悦的思念与不舍。
两人来到殡仪馆车前,林伯郑重其事地将那张承载着无尽哀痛的死亡证明递给了司机。司机接过证明,戴上老花镜,一丝不苟地核对着上面的每一个字,他的神情严肃而专注,仿佛在进行着一项神圣的使命。确认无误后,司机开始认真地做起登记来,每写下一个字,都似乎在对林悦的生命做一次最后的告别。
林悦舅舅站在一旁,目光紧紧锁定在那辆即将载着林悦远去的殡仪馆车上,他的眼神复杂而深邃,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镌刻在心间。他想起和林悦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那些欢声笑语、那些温馨瞬间,如今都已成过往云烟。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林悦的深深思念,也有对自己未来的茫然与无助。本来还想着能跟这个侄女相依为命,共同面对生活的风雨,可如今,却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殡仪馆的司机师傅们迅速完成了登记手续,便开始着手准备将林悦的尸体搬上车。林伯、罗建业和林悦的舅舅被司机们礼貌地请过来帮忙。按照常规,这本来应该是死者这边出人搬运,殡仪馆的人顶多指导一下。但看到这边人手不多,司机师傅们便主动提出帮忙。
随着林悦的尸体被小心翼翼地缓缓抬上车,每个人的心情都异常沉重。也不知道为什么,罗建业和林伯也心里难受,有些想哭的感觉,林悦的舅舅已经眼中流出了眼泪。殡仪馆的车门缓缓关上,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有那辆车渐行渐远的轰鸣声在夜空中回荡。
整个过程安安静静的,其实也是一种家族败落的迹象。
夜色中,厂房宿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每个人的心中都翻涌着难以平静的波澜。
陈晓橙对林伯说:“把符纸都摘下来,烧了就行。能丢的东西都丢了,不要留。”
林伯答应下来,陈晓橙他们三人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