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星月夜6
姐姐今天穿着一套紫色长裙,很浅的那种颜色，像是雨中的绣球花，温静而剔透。
“…礼物吗……”
言里的舌头忽然开始打结,她有好多好多想要的东西，但又不能说出口，总觉得愿望一旦说出口便不灵验了,无论是西方的上帝，还是东方的佛祖,都会觉得她太过贪心。
“嗯，什么礼物都可以，”宋韫予保证着,“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尽量做到。”
言里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反而差点咬到自己舌尖,着实有些丢脸。
姐姐注意到这几个小动作,抬手捂了捂嘴巴,估计是在偷笑自己了,言里心里很是郁闷，用指尖揪起一缕束起的长发玩。
“什么礼物都可以的，”言里小声说着，长发在指节绕了几圈,慢慢勒紧，“我都喜欢。”
宋韫予笑说：“这概念也太广了,让我该怎么买礼物好。”
“我很随意的，什么都可以。”言里腆着脸，顺势把挑选的包袱扔回给姐姐,自己不用做艰难选择，到是落得个轻松。
宋韫予抬眉思忖着，指节抵下颌处轻轻摩挲，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却没有与言里说。
姐姐似乎是把吃饭顺序弄错了，先是带她们吃甜点，然后再倒回去吃午饭，不过两个小孩都没有在意，照样吃的兴高采烈，将荷包蛋便当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饭的步行街和百货商店就在医院旁边不远，是走十几分钟就能到的距离，宋韫予打包些热粥与青菜，问她们能不能和自己回一趟医院。
“是要去住院大楼看望奶奶吗，”言里使劲点头，“当然可以啊，难得千里迢迢来到镇上。”
宋韫予极少提过她的家人，言里也从没有见过，难得来有这次机会，她肯定是不能放过的。
如果能在姐姐家人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言里这样想着，在心里噼里啪啦地打起小算盘来。
几人回到医院那边，绕过门诊大楼，来到位于北部，稍有点偏僻的住院区域。
相比于门诊楼，住院大楼要安静、干净很多，齐整的瓷砖铺在地面上，像是一块块乳白色
的奶糖。
宋韫予的奶奶是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头发花白，看起来约莫有七八十岁，走路却还虎虎生风，坐在病床边上给她们削苹果吃。
“这两位是搬到隔壁住的邻居，大些的是姐姐言里，小点的是妹妹言诺。”
宋韫予给奶奶介绍着她们，诺诺眨巴着眼睛，一直盯着人家手上的苹果看，好像特别想吃的样子。
言里在心里怒骂诺诺不争气，自己赶快规规矩矩地鞠躬，声音捏得要多甜、有多甜：“奶奶好。”
这声一出，又软又糯，跟小猫撒娇似的，弄得言里自己都暗暗起了阵寒栗，心想千万不能让朋友们知道这件事，不然还不得被翻来覆去嘲笑个几百遍。
奶奶对这一声很是受用，削着苹果感慨说：“诶呦，闺女长得真可爱，声音也甜。”
“没有的，”言里矜持地笑，“奶奶看上去也特别年轻，完全看不出年龄，又精神又漂亮。”
这句可是百分百的大实话，宋奶奶虽然年纪大，从眉眼、骨相间却能窥见几丝过往的昳丽容貌，好似镌刻在岁月深处，不会老去的美人。
“这就太夸张了，我今年都79咯，”奶奶笑得开心，咔嚓切开苹果，给言里塞了整整六块，“来来，闺女吃苹果。”
言里惊讶道：“怎么可能，您看上去也就三四十，不能再多了！”
诺诺：“…………”
诺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二姐，小脑瓜里转过很多想法，最终认定二姐这些“可怕”的反常行为，一定是被外星人附体了。
宋韫予偏着脸，好像在憋笑，半晌才回过头来，笑道：“给您打包了些肉粥来，趁热吃吧。”
诺诺“咔嚓咔嚓”啃苹果，奶奶在旁边勺着肉粥慢悠悠地喝，和言里东一下西一下地聊着，忽然转回到宋韫予身上来。
“韫予啊，这几年大学工作还轻松吗，工资高不高，有没有被人欺负啊？”
老人眼瞳混浊，皲裂枯皱的五指覆上她手背，将宋韫予缓慢牵起，宝贝般捧在手心，“辛苦了。”
“不辛苦，大学教师有节假日，工资高，待遇好，年底还有年终奖，”宋韫予笑着说，“您不用担
心我。”
奶奶松口气，“这样就好，万一不够就问我要，我退休金每个月可多了，存下来不少呢。”
宋韫予进来后就没闲着，帮忙收拾了稍显凌乱的坐直，将被褥细细叠好，甚至还给放在阳台上的小花浇了点水。
同病室里还有不少其他老人，大多都与宋奶奶相识，免不了羡慕赞叹几句“宋太你享福咯”，“孙女真懂事”，“长得也漂亮”。
宋奶奶倍有面子，脊背都挺得笔直，骄傲说：“我家小宋从小成绩就好，人也懂事，现在在择善大学当教授呢。”
老人们纷纷应和着，一时间病房中蓦然间便有了些生气，再没有言里她们刚进来时的死气沉沉。
很快便到休息时间，护士姐姐客气地将她们请出去，让宋韫予在探望册上签名。
宋奶奶看起来很精神，说话也中气十足的，不像是生重病的样子，为什么要住院？
医院外的道路上栽着不少松树，细密的叶铺了满地，像是针织的毛绒地毯，踩上去会有窸窣轻响。
言里思索着，小步跟上前面的宋韫予，本来想牵手，但是停在空中犹豫了下，最终轻轻拽起衣角：“姐姐。”
“怎么了？”宋韫予放慢点步子，与她并排走，枝叶间洒下点点碎光，渗进柔软的发隙。
“那个，”言里欲言又止，犹豫半天，“之前奶奶说，关于大学的事情……”
宋韫予在她目光中微微颔首，眉眼间依旧在笑，声音却愈轻：“谢谢你，没有当面拆穿我。”
所以姐姐被大学辞退，这件事是真的？
言里鼓了鼓嘴，胸膛中莫名憋着一股气，有种想要冲到择善校长面前，诘问他为什么要辞退姐姐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