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3雏鸟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秋崇明窥不破,傅忠良这一个局外人却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他却是能明白秋崇明的苦处。
他这个学生,年幼时便因血脉被朝堂众人推上风口浪尖,小小年纪又失去了母妃庇护,自此以后性情不定喜怒无常。
一个从来没有感受过被爱的人,又怎么知道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傅忠良轻叹一口气:“臭小子,你想要的究竟是这小娃娃,还是一个任你揉搓捏扁、任你随意摆弄的傀儡?”
“你在朝堂上把玩人心善弄权术,莫不成也要用这一套手段逼迫他向你低头臣服?你糊涂了,你太糊涂了。”
傅忠良的一席话让秋崇明彻底迷惑了,他自认待淮玉无微不至,身边的人也莫不知他对淮玉的苦心。
从未有人这般质疑过他对淮玉的心思。
可冥冥之中,就是有这样一种意念从心底油然而生,任凭秋崇明如何不愿接受,他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他对淮玉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连他自己也看不清了。
“……学生不懂,还望老师不吝指点。”秋崇明低垂眼帘,竟是将姿态放低到了泥土里。
这还是他得势后第一次低下身段去求人解惑。
傅忠良也是困惑他素来精明,怎么到了情/事上却愚笨得像是个毛头小子。
傅忠良:“秋崇明,当年你入我座下的时候老朽就曾经提过对你的期望,老朽不奢求你学得满腹诗书足智多谋,却要你一颗豁达之心,你自己仔细数数,摄政多年,这颗心可被你丢到了何处?”
“你被恨意蒙了眼,顺你者昌逆你者亡,你眼里容不下沙子,于是朝臣便对你逆来顺受。可那小娃娃不过是拂了你的意思,有了自己的主见,你便越发不能忍受,定要他顺你的意。”
秋崇明眉心微蹙,显然是被傅忠良的这几句话触到了不能碰的逆鳞,可他什么也没说,只缓了片刻便恢复了神色。
秋崇明开口道:“学生并非不能忍受他有主见,只是他心思单纯,我怕他遭人算计,便总想着为他铺好一条路。”
“单纯也是你
护出来的,你当年怎么就不想着他这般懵懂必定吃亏?”傅忠良再度白了他一眼,突然嫌弃。
“老朽倒是觉得有一副稚子心肠也不错,帝王之心讲究恩济天下、泽被苍生,这小娃娃心怀慈悲,悲天悯人,若是日后好生引导,必是贤德圣明之人。”
“——与其你拔苗助长,不若让他自己磕磕绊绊地走自己的,你可比他大了一轮,等你哪天入了土,这小娃娃还是要自己一个人面对朝堂上的豺狼虎豹,没人护的。”
“……”
秋崇明嘴角抽了抽,忍了忍,忍住了。
看着秋崇明被怼的暗吃哑巴亏,傅忠良突然觉得无比受用。
能让现在的秋崇民这般低声下气,他也算是朝中第一人,明日讲给闻人庸那个老东西,也是一个可以拿出手来炫耀的事。
他心里这样想,微微抬眼,视线便落到了这一方古木后。
淮玉在书房门口碰了一鼻子灰,在心里骂了秋崇明不下百变,明明那么大一个人,怎么还这么幼稚。
qaq还真就不愿意见他了。
淮玉气鼓鼓地转身就打算走人,不陪这个大爷了。结果没走两步就又蔫吧了。
他停下脚步,回身又看了看被两个侍卫死死把守的书房,突然觉得无比郁闷,又有些不知所措。
是秋崇明骗他在先,但是他也太过冲动了,未曾确定的事反而哭了一鼻子,还和秋崇明有了这么一个完全没必要的争吵。
淮玉在书房门口走来走去踌躇不定,完全不知道在隔开一层古木的凉亭里,有人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
傅忠良轻轻挑眉:“老朽昨日夜观天象,发觉这小娃娃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可不比你愚笨,说不定还要远胜你。”
原本是一句挑衅的话,没想秋崇明看着淮玉的身影,竟然微微勾了勾唇。
他开口,语气是掩不住的骄傲:“他自然是聪慧,毕竟是本王养大的。”
傅忠良无语了片刻,又给骄傲上了,这人果然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烂漫。
他教出秋崇民这么一个祸害,是不是也应该骄傲?
傅忠良没深思,他理了理衣袖,在秋崇明略带疑惑的目光中站起了
身。
“老朽帮你试试,你养大的小孩儿有多机灵。”秋崇明只当他要离开,未想这人反而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副弓箭,脚下迈开,看样子竟然是要朝淮玉那边走。
秋崇明看他手里握着的弓箭,脸色突然一黑。昨晚被淮玉和封十九的那一幕气得不轻,他索性就没回房休息,拉着温八在武炼馆陪他练了整整一夜的箭。
经年不抓弓箭,箭法确实生疏了不少。
——秋崇明沉眸,昨夜看到的场景又要死不死地浮现在了脑海里。
封十九此人,不管对淮玉而言有多么重要,他都不能留着,现在不除,日后必定犯上。
而另一边,淮玉还在生闷气,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一抬头就看见有一个老人在朝他走来。
来人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常服,看着应有古稀之年,却精神烁锐,两鬓的斑白反而为他增了几分老当益壮的豪迈。
淮玉的印象里好像有这个人。
不过这个记忆太模糊,应当是很小的时候见过,本就交集不深,再加上失去了中间的过往经历,印象就越发浅淡了。
傅忠良走到淮玉面前,微微行了个礼:“小殿下不记得老朽,老朽却知道小殿下,老朽是朝中文渊阁的阁老,傅忠良。”
淮玉眨了眨眼,忙开口道:“阁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