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议天下
“陈列！你大胆，你……你目无纲纪，你欺君罔上……”“啪……”一个脂白釉的瓷杯从白色帷幔后面扔了出来，碎了一地。
长乐宫里，炭火烧的整个空间热气腾腾，褚蒜子不知是被炭火烤的还是被气的，俏脸红扑扑的，她正在怒骂着跪在地上的陈列。
“太后，这不是打胜了嘛……”陈列做了第八次的徒劳辩解。
“哼，打胜了，没有陛下旨意就私自出兵，今后还有谁把我们娘俩放在眼里？”褚蒜子胸脯一起一伏地道。
“太后啊，你想想，我们大晋领土一下子扩大了四分之一，这都是谁的？不都是你们司马家的嘛。”
“你说！我们司马家的颜面何存？”
“太后……自愍皇帝以来，我大晋备受异族侵略欺凌，导致偏安一隅之江南多年，从未收复过任何失地，桓温此战这是多提大晋子民的士气啊，”
“司空说的对啊，母后。”坐在褚蒜子身边的司马聃带着稚气的声音弱弱响起。
“对什么对？你还小，别插言！”褚蒜子压低声音训斥司马聃，复又提高嗓门道：“陈列，你别给我讲大什么道理，这局面如何收场？满朝大臣皆知桓温是私自发兵攻蜀，我是奖励他还是惩罚他？”
陈列暗道，你就朝我有本事，你老公司马岳还有我同学司马衍，当年被庾家兄弟拿捏的死死的，他们做什么事还等圣旨下来吗？他们需要的时候会等，不需要的时候都先斩后奏了。
但又不好明说，想了想，陈列道：“太后，要不这样，我让桓温速写一道表章，就写是奉了陛下、太后的密旨……您看如何？”
褚蒜子沉吟了一会儿，虽然还有不忿但放缓了语气道：“也只好这样了，但！下不为例啊！再有、再有一次就……。”
“母后……司空已跪了半个时辰了，快让他起来吧。”司马聃又突然跟个小大人似的道。
“谢陛下，谢陛下。”陈列也不等褚蒜子说话，赶忙谢过司马聃，缓缓地先挪开一条腿，然后才站了起来，揉着双膝。
“哼，就该让他多跪一会儿，否则他不长记性。”褚蒜子狠狠地白了陈列一眼，但陈列是看不到的。
“要是没有其他事的话，太后，要不我就去给桓温发信去？”唉，时事造人啊，昔日大晋第一美女褚蒜子，现在脾性怎会变得如此之暴躁？
出了长乐宫，陈列双膝依然不适，在宫门口活动了活动筋骨，甩开大袍袖，大步向值班房走去。
初春二月，建康又到了阴霾多雨的季节，像雾像风又像雨。
傍晚，几阵轻风，数番微雨，洗尽了冬日的沉重。
吃罢晚饭，坐在前堂的陈列正和母亲聊着家常，看见第五师和杨嫆从三进院大门口走了进来。
进的大堂，两人分别向苗薇和陈列施礼后，在旁边落座。
闲聊一会儿，杨嫆扶着苗薇去了后院，找司马燕婉和慕容瑶苓去了。
第五师做了御史中丞后，偶尔还会去各地视察，有一阵子没来陈列府上了。
“司空，安西将军平定蜀地真是大快人心啊，没想到我大晋南渡以来三十年第一次通过用兵方式获得疆土。”
虽然桓温的正式奏章还没到建康，但平定蜀地的消息在建康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安西将军的确不是凡人啊，哈哈哈，这次咱们邾城军出力不少，尤其祝逐，果断改锣为鼓立了首功，明日见了他们的奏章和请功表就知道了。”陈列开心地笑道。
“安西将军立了不世之功，不知朝廷会怎么封赏他？”
“怎么封也不为过，这是陛下和太后考虑的事喽。”
“您就没有什么考虑吗？”
“我觉得为了激励大晋子民，报效国家，捍卫皇权，应该拿安西将军树个典型，重重封赏。”
只见第五师忽然面带忧虑地道：“司空啊，恕我直言，虽然您与安西将军结拜为兄弟，但我观此人，胸有大志，就怕……”
陈列挑了挑眉，依旧面带他那标志性的憨笑道：“怕什么？你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您不怕将来朝廷不好掌控他？再出来第二个王敦、庾亮、庾翼这些人物？”
陈列明白，第五师说的是朝廷，其实是在暗暗提醒他。
自东晋以来，只要是镇武昌、或者荆州的重臣，包括名将陶侃在内，哪一个都形同割据势力，名义上是晋臣实则并不买朝廷的账。
“第五兄，你放心吧，元子即便是拥兵自重，我想他也不会跟庾家兄弟那样的，他或许将来还能真的北伐，为大晋收复中原。”
第五师手捋长髯道：“卑职倒不是担心安西将军的人品和他跟您的关系，他身边的范汪、袁真等人皆非等闲，就怕时日一长……”
“哈哈，各为其主嘛，理解、理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陈列不以为然地笑道。
“卑职认为啊，荆州这个位置应该由司空去坐最合适。”
谁不垂涎这个位置？当初庾翼还用荆州来诱惑他呢，掌管十几郡统领大晋最精悍的十万大军，北伐中原，这是陈列压抑在内心深处一个最大的心愿。
陈列轻声吟道：“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他不再接第五师的话了。
第五师听到这两句诗，心中也明白几分，此刻的陈列不是以前的陈列了，他所处的位置是宏观整个大晋的位置，不是他这个级别的官员所能考虑到的。
遂改变话题，又道：“自去年凉州张骏去世，张重华继任，颁布新法，听说凉州局面日益强大，石赵已在凉州边境集结大军，感觉不日将发生大战。”
“论起凉州的实力还不足以抵抗石赵，这个我倒是甚为担心啊，不知羯人统帅是谁？”陈列最近忙于政务，倒是没听说凉州的事，不免为师兄谢艾担心起来。
“您可能都猜不到，哈哈，”第五师笑道：“是我们的手下败将麻秋，新被石虎任命为凉州刺史，以龙骧将军孙伏都为辅。”
“啊……哈哈哈，”陈列一听也乐了，如果是麻秋带队的话，张重华派师兄去御敌，胜算应该很大。麻秋虽勇且狠，但他的智谋远逊于谢艾。
“卑职认为啊，这么多年石赵的存在就是沾了时局的光，他们虽然兵多将广，但内部相当混乱，要不是庾家兄弟无能，胆怯，您去北伐，或者桓温去，恐怕早就四分五裂。”
“是啊，早在我北上宣慰的时候就见识过石虎在中原的暴虐荒淫，外表看似强大，但其内部自己的几个儿子互相争权排挤，蒲洪、姚弋仲、李农等各自拥兵自重，那些晋人大臣人人自危，让石虎得以把持中原这么久，那还真是沾了庾家兄弟的光了。”陈列想起石赵，不免心中又想起了段乞丽，她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现在我们朝局已焕然一新，内有您主政，外有桓温掌军，灭蜀后军民士气大振，我感觉光复中原，指日可待。”第五师大眼睛中流露出兴奋的光彩。
“石赵我倒是不担心，前些日子听瑶苓说，她接到辽东的消息，继打残了高句丽的高钊后，慕容皝又派慕容翰、慕容霸率军打败宇文逸豆归，灭掉宇文部，去年又派世子慕容儁和慕容恪灭掉扶余国，他们将来才会是我大晋的劲敌啊。”陈列想起辽东慕容皝手下人才济济，心中泛起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