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一个人的远行》(4) - 梭罗文集 - 亨利·戴维·梭罗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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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一个人的远行》(4)

马萨诸塞州自然史

冬日阅读,自然史类的书籍当数首选。每当茫茫白雪覆盖大地,我都会从奥杜邦1的书中感受到悸动和惊喜:木兰树、佛罗里达群岛和岛上温暖和煦的海风、栅栏、木棉、迁徙的食米鸟、拉布拉多地区悄然消融的冰凌、密苏里的树梢上渐渐融化的冬雪。他把生机勃发的活力归功于丰饶的大自然。1奥杜邦(jamesaudubon,1785―1851),美国著名的画家、博物学家。

周而复始的辛勤劳作,间或邂逅了一道明媚的蔚蓝,那是春天将鲜花撒在蜿蜒的小河上,盛放的紫罗兰和银莲花曼舞摇曳,慰藉心灵的至理名言,仿佛都在这明媚中失去了真切。我依稀记得,寒冬降临的季节,木屋的高处,寒霜冷夜,枝丫、围栏和凸起的水槽,映着一轮皎月,抻长了冰霜的矛戈。不知夏季午后的哪一缕光,竟映着初升旭日的锋芒,斜斜穿过高原牧场,撒在那金竹桃上。我青翠的心田,仿佛掠过蛰伏已久的蜜蜂,它们在蓝鸢尾上流连,在青草地上嘤嘤嗡嗡,在喧闹的溪水旁盘旋,历经一番奔忙,终于驻足收声。由此筑起自己的碑丛――它们穿梭嬉戏,沿着山脊,掠过又一片草地,直至那青春的声音消失在洼地小溪凝滞不前的水流里。间或看见后面的田鸫,飞临新近翻耕的田垄,苍茫原野,万里冰封,银装素裹,大地肃容。借上帝举手之劳而丰盈,续我冬日之思而览胜。

冬日,每当我听到野莓、美洲商陆1或杜松就会备感振奋。不正是因为这些随处可见的夏季盛事才有了美好的天堂吗?“拉布拉多”和“伊斯特梅恩”这些词语有一种独特的健康气息,任何颓败的信条教义都不懂这种生机勃发的意义,它们不知比联邦政府亲切多少倍!正是有了季节的更迭变换,我们才永不倦怠消沉。而自然界的精彩纷呈远远超出了国会代表们的理解范围。柿子树、七叶树和北美条纹鹰写下了什么样的日志?从夏到冬,南北卡罗来纳州、大松林及莫霍克山谷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单从政治方面来看,这片土地从来就不曾精彩过。在这片土地上,一旦有人被认为加入了某个政治组织,他的信誉就会大打折扣。从这方面来说,所有的土地都呈现出一副绝对的颓败迹象。我曾到过邦克山、新新监狱、哥伦比亚特区和沙利文岛,那里只有几条街道纵横毗连,除了不时有东边或南边的疾风扫过,全无值得称道之处。

1商陆药材的一种,称垂穗商陆,全株有毒,根及果实毒性最强。

你在人类社会里看不到健康活力,只有大自然才有这种生机。除非立足于大自然,否则我们就会脸色枯槁,阴郁萎靡。人类社会总是一副病态,越发达的社会越颓唐。因为它既没有松林的健康气息,也闻不到高原牧场那沁人心脾、有益健康的芬芳。我常常随身携带几本自然史书籍,作为我的灵丹妙药,通过阅读,回归生命的本源。对颓唐者来说,大自然呈一副颓态;对健康者而言,大自然乃健康之源;而对那些沉湎于大自然秉性之美的人来说,大自然既不会伤害人,也不会令人失望,只会让人分享它的宁静安详,而绝不会授人以绝望的信条、精神的奴役和政治的专横。当然,只要我们还受到野蛮人的夹击,大西洋边界那奋勇拼搏的精神就不会衰败。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有这种声音欢呼鼓舞,便已足够。就像云杉、铁杉、松树不会令人陷入绝望一样。我认为,各种教堂的若干教义确实忽略了大奴湖湖畔那些身披兽皮的猎人和乘坐狗拉雪橇的因纽特人。北美夜晚黯淡的星光下,那些猎人还在追逐海豹和海象。他们沉湎于自己的痴心妄想,想着世界的丧钟将很快被敲响。这些静坐不动的人整天都在为那些忙碌生活的人张罗裹尸布,撰写墓志铭,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干点儿什么?世人的实用信仰证实着传教士的抚慰多么虚伪。假如与他人的对话中我感受不到如蟋蟀鸣叫般的踏实和愉悦,那这种对话又有什么意义?天空映衬着森林,水花四溅的溪流不时让人备感振奋,没有它们的致意,人类不免让我心生厌倦。当然,快乐在于生活境遇。只要想到池塘里小鱼苗欢跃穿梭,昆虫们翘首迎接夏日的晚霞,不休不眠的蛙鸣融入春夜树林的大合唱,带来蝴蝶效应的美丽翼翅不经意间变幻出万千斑斓,溪水里的鲦鱼坚忍不拔地溯流而上,鱼群在波光粼粼的溪流中鱼鳞忽闪,又怎么会不快乐?

我们无法想象,那些在讲坛、报告厅和会客厅喋喋不休的宗教、文学以及哲学在宇宙间回荡,天主教的声音像地球的车轴嘎吱作响,而酣睡中的人会浑然忘却,从日落一觉睡到天亮。须臾分秒,随着壁橱里那根三英寸长的钟摆跳动的,是大自然那磅礴的脉搏。每当我们睁开眼睛,竖起耳朵,那声响又烟消云散,仿若消失在铁轨上那咔嗒咔嗒的机车声里。每当我察觉到大自然的幽然之美,都会想起生命无法言说的秘密――多么静寂安宁,多么与世无争!而此刻必得沉思冥想,方可体会到那安宁和幽远的意趣。人们认为苔藓之美源于最神圣静穆的角落。对更为活跃的生命冲突而言,科学的历练令人叹为观止!确实,这些研究所隐含的无以匹敌的勇气远比那些勇士声振寰宇的呐喊更让人景仰。泰勒斯在夜晚灵感迸发并非偶然,他的天文学发现证实了这一点。林奈当年动身前往拉普兰,临行前审视了他的“梳子”“备用陈述”“皮马裤”和“防虫纱帽”,与拿破仑?波拿巴排兵布阵和俄罗斯打仗时一样志得意满,但这种不事张扬的勇气更令人钦佩。只有鱼儿、鸟儿、四足动物和两足动物才能入他的法眼。科学女神始终勇往直前,因为她所追求的是真善美,疑虑和危险在她的逼视下只好退缩。懦夫们匆忙中忽略的,正是她缜密审视的,她像披荆斩棘的先驱,率领着各类艺术继往开来。而懦弱与科学相悖,因为无知愚昧不是科学。勇敢探索或许是一门科学,但畏惧退缩就不好说了;假若运用得当,也不妨说是一种审时度势的有序进取。还是回到我们要讨论的话题上来吧。昆虫学把生命本质的极限朝着新的方向拓展,由此,我可以以更广袤的空间感和更充裕的自由感走进大自然。不仅如此,昆虫学还令人感觉宇宙本身并非粗枝大叶,它的每个细节都精美绝伦。大自然将承受人们凝神屏息的近距离观察,她邀请我们将目光凝聚在最细弱的树叶上,以昆虫的视角观察叶片上的平原。大自然不留一条缝隙,没有一个角落不充满了生命,我兴致勃勃地探索着夏日正午各种声音的源头,这些声音似乎是最渺小的微粒,但正是这些微粒构筑了永恒。谁不曾记得秋蝉那尖锐的鸣声?早在古希腊就有人细细聆听,有阿那克里翁1的颂诗为证:

我们宣称你生活幸福,蝉,你站在高高的树端,啜饮几滴甘露,如王者般歌声正酣。你所看到的一切,从树林到田野,从草木到瓜果,无不属于你这位王者。你是农夫的益友,受到人们赞许,你从不伤害生灵,昭示着夏日的甜蜜。你赢得缪斯的钟爱,获得福玻斯2的青睐,他们赠你嘹亮的歌喉,歌声穿越岁月的徘徊。

1阿那克里翁(anacreon,约前6―前5世纪),古希腊诗人。

2希腊神话中太阳神阿波罗的别名。

岁月摧不毁你这生于大地的歌者,你唱功娴熟,热情放歌,无须费尽心机或呕心沥血,宛如天神的艺术大作。

秋日正午,田野上到处都可以听见蟋蟀的鸣唱,日暮时分,它们的啾鸣响彻乡野。它们用不休不止的歌声迎接暮色的降临。困扰尘世的俗事丝毫改变不了夏夜选定的旋律。生命的脉搏每次跳动都伴随着蟋蟀的吟唱和墙隙啮虫的低鸣,倘若可以,你也不妨让你的脉搏跳动与虫鸣一唱一和。

马萨诸塞州大约有280种鸟类,有的一直待在这里,有的夏季来度假,有的只是取道本地。那些与我们相伴过冬的鸟最受怜悯。五子雀和山雀结伴飞过树木繁茂的山谷,其中一只尖着嗓子叱骂入侵者,另一只则轻声细语地劝慰它。松鸡在果园里尖叫;鸦群暴风骤雨般呱呱齐鸣;鹧鸪群犹如一条绵延不断的黄褐色链带,穿起了从秋到春的季节更迭。勇士般坚定的鹰隼忍受着寒冬的暴虐;知更鸟和云雀蛰伏在森林里温暖的泉水边;人们熟稔的雪鸟不时飞进花园啄食几粒种子,落在院子里啄食些许面包屑。伯劳鸟漫不经心地唱起婉转的歌声重新唤回夏日:

它从不收起平稳翱翔的双翼,一年飞过四季,此时在寒冬的鬓发边栖息,在它的耳畔发出呼哨凄厉。

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河里的冰雪慢慢消融,最心急的鸟群已经飞来探望这片久违的新英格兰土地。古希腊提奥斯城的诗人用美丽的诗句赞颂着希腊,也赞颂着新英格兰的春天:

春回大地看,春天多么明媚,美惠女神们催开玫瑰。看,海浪多么平静,大海镇定从容。看,戏水的鸭子多么欢快。看,白鹤展翅掠过苍穹。

太阳神洒下绵亘不绝的光明,云影变幻西东。人类播撒收获的希望,大地蔬果充盈,橄榄树硕果丰盛。

让我们举起酒神的酒杯,徜徉在枝繁叶茂的果园,看那压弯了枝丫的果实累累。

春天,草地上东风微醺,群鸭落在平静的水面上,鸥鸟也结伴飞来。鸭子三两成群,有的梳理着羽毛搔首弄姿,有的潜入水里啄食百合的根茎,有的去啄食还上着冻的小红莓。第一队大雁排着整齐的阵型向北飞去。歌鸫站在灌木丛和篱笆上,用婉转的歌喉向我们致意。草原上云雀哀怨的歌声越发清澈甜美。蓝知更鸟宛如一道蓝色的光掠过我们的头顶。这个季节偶尔还可以看到威风凛凛的鱼鹰滑过水面,瞻仰过它雄姿的人都无法忘记它展翅翱翔的威风。它不畏狂风骤雨,像一艘横着划过水面的战舰,不时往复盘旋。它高举着利爪,仿佛随时准备发射箭矢,一副霸气的国鸟威仪,似乎它就是河流森林的主宰。它目光凛然,即使在土地的主人面前都毫不畏惧,反而让对方觉得误闯了它的领地。就连撤退的时候,它都飞得那么平稳,反而像一种进攻。我身边有一对鱼鹰,数年来都在这里捕鱼,其中一只被射杀在附近的池塘边,它身长两英尺,双翼展开达六英尺。纳托尔1曾提到过:“亚里士多德那些古人伪称,鱼鹰会训练自己的孩子直视太阳,那些做不到的小鱼鹰会被遗弃。按照古代权威的说法,鱼鹰的两只足一只长着脚趾,另一只则为蹼状,因此它可以用一只足划水,而用另一只足抓鱼,林奈对此甚至深信不疑。”然而,那些驯化的眼睛如今昏暗不明,长着脚趾的爪子伸缩无力。它锐利的尖啸似乎仍梗塞在喉,振翅翱翔时仿若惊涛怒吼。它的利爪昭示着朱庇特主神的残暴,头颈处竖立的羽翎蕴含着主神的暴怒。它让我想起阿尔戈英雄的探险,也鼓舞着那些最愚钝的飞禽飞过帕尔纳索斯山。

1托马斯?纳托尔(thomasnuttall,1786―1859),英国的植物学家和动物学家。

戈德史密斯1和纳塔尔在描述麻鸭低沉的叫声时说,每当清晨或日暮,我们的沼泽地便能听到它们此起彼伏的叫声,像水泵的声音,又像在寒冷的黎明从远处的农家院落里传来的劈柴声。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地方描述过麻鸭这样的发声法。一次,我的邻人曾看到一只麻鸭将喙插入水中,使劲吸足了水,而后仰起头,脖子咕噜咕噜鼓起来四五次,将水迸出来,喷出两三英尺远。

随着山坡上橡树林里的鸟群扑棱着羽翅叽喳啾鸣,夏天终于来了,季节在安静宁谧中悄然更迭,时代又翻过了新的篇章。

1奥利弗?戈德史密斯(olivergoldsmith,1728―1774),英国作家。

五六月间,林间的大合唱更加丰富多彩,万千种鸣叫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在人类好奇的耳朵里回响,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这美妙的大自然合唱更能填补人类那空虚的心灵。

每个夏季的声响,都是夏季的轮回。

随着季节的推进,那些顺道来探望我们的鸟群将振翅远去,森林也将重归往昔的静寂。然而,几根羽毛已经搅乱了这里昏昏欲睡的情绪,而那些孤独的漫步者仍然能够分辨出森林深处的每一声浅吟低唱。

有时我会听到歌鸫那清脆的歌声,抑或焦躁的松鸡高声啼鸣。在远离尘世的丛林中,山雀偶尔啁啾三两声,仿佛在赞美众位英雄,以宣示美德的魅力与永恒。

闷热的夏日,池塘边的东菲比霸鹟婉转啼鸣,午后的时光,时不时都会听到它们的啁啾鸣啭。

高大的榆木树冠如伞,绿鹃鸟的歌喉甜美婉转,在这平凡琐碎的夏天,努力让我们的思绪飞越那凡俗的噪喧。

秋季的开始,意味着又一年春日的悄然临近。草枯叶落的牧场上空不时传来百鸟的哨声,雀鸟欢快地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食米鸟和扑动成群结队地掠过草地;金翅雀驾驭着破晓的第一缕清风,宛如长了翅膀的雨蛙,在树叶的簌簌声中唧唧啼鸣。乌鸦也开始聚拢,它们掠过头顶或在地上迷路的时候,你可以驻足一只一只细数,也可以三两成双地数,半英里的范围内就有上百只乌鸦翩然飞过。

我曾看到某个地方说,乌鸦是白人引进马萨诸塞的,但我宁可相信白人种下了这些松树和铁杉,也不相信这个说法。乌鸦绝非追随我们脚步的恭顺猎犬,而是在空旷的天地间自由翱翔的精灵,就像印第安人那忧郁的灵魂。它们让我想起的是印第安人菲利普和波瓦坦,而不是白人温斯洛普或史密斯。它们是黑暗时代的遗老。经过长久的潜移默化,全世界都对乌鸦产生了偏信思想。英格兰人信奉白嘴鸦,而新英格兰人推崇乌鸦。

你是丛林中忧郁的精灵,是古老的传说,你孤寂地掠过长空,犹如划过夏日的流星。你在丛林和山谷间辗转,低低地飞过丛林、溪流和田野。你有什么感想?为何在夏日流浪?又为何满怀惆怅?是什么样的勇气鼓舞你歌唱?它鼓舞你飞上天际驾驭清风,俯瞰那沮丧的芸芸众生,哪一片云彩下,才是你驻足的家?

十月的夜晚,晚归的路人或水手可以听到鹬鸟幽怨的低语,它们在草原上盘旋,发出的叫声是大自然当中最像幽灵的声音。到了深秋时节,寒霜染红秋叶,一只孤独的潜鸟飞到我们远僻的池塘,安静地蛰伏下来,直到度过换毛的季节。丛林里偶尔回荡着它充满野性的桀骜笑声。北美潜水冠军白嘴潜鸟确实名副其实,每当遇到人们乘舟追逐,便像鱼儿一样潜入水下,一口气至少潜出60竿远,速度之快不亚于在水面上飞驰的扁舟。如果追逐者不甘心放弃,只好把耳朵贴在水面上,判断潜鸟冒出水面的地方。而潜鸟一浮出水面,便扑棱着翅膀,甩去满身的水珠,然后泰然自若地在水上游弋,直至再度被人打扰。

一年当中,这些情景和声音是最令人熟稔的,它们已经进入我们的感官世界。然而,有时候你会捕捉到一种全然不同的声音,那是南、北卡罗来纳州与新墨西哥州的大自然的声音,而不是那些书本中描述的声音。此时,你发现自己的鸟类学知识于此毫无助益。

从马萨诸塞州的报告中可以看出,这个州大概有四十种四足动物,包括几种熊、狼、猞猁和野猫。听到这些动物的名字,人们总会不觉莞尔。

春季,河流开始涨潮,河水漫过堤岸。草原上吹来的熏风夹杂着浓郁的麝香,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我嗅到了未曾开垦的蛮荒气息。那荒僻的森林原来并不遥远。麝鼠的小窝吸引了我的目光,它们在高出河面三四英尺的地方用青草和泥巴筑巢安家,颇像我在书中看到过的亚洲古墓。麝鼠就像落户在美国各州的海狸。近年来,这个地区的麝鼠数量甚至有所增长。在流入梅里马克河的诸多河流中,只有康科德河被船夫称为“死河”,而据说印第安人称之为麝鼠河或草原河。与其他河流相比,康科德河水流十分缓慢,河水也更为浑浊,但它盛产河鱼,并且种类繁多。纵观该镇的历史,“这里的皮毛贸易一度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早在1641年,该处殖民地就成立了一家皮毛贸易公司,由康科德的维拉少校亲自担任掌门。他们享有与印第安人开展皮毛和其他货物贸易的垄断权。不过,为了该项权利,他们需要将皮毛交易收入的1/20交付公共财政”。现在还有很多捕猎者在康科德活动,他们的足迹甚至遍及遥远的西部,他们日夜守候在陷阱附近,丝毫不畏惧印第安人。有的捕猎者一年便可以获得150张到200张麝鼠皮,有的一天甚至可以猎杀36只麝鼠。麝鼠皮远不如以前那么值钱,而且只有冬季和春季的成色最好。冰雪消融的时候,麝鼠就会被涨潮的河水从巢穴中冲出去,它们有的在河中游弋,有的在枯木上落脚,还有的藏身于河畔的芦苇草丛,结果绝大多数都被船上的猎手射杀。尽管它们平时极为警觉,但是也很容易被捕捉。猎手们只需事先往捕鼠套上擦上麝香,放在它们的洞里或者它们经常出没的地方,根本无需使用诱饵,便可以将它们捉住。而在冬季,猎手们会在冰上凿几个洞,等它们浮出冰面,便开枪将它们射杀。它们的洞通常修筑在河岸的高处,而入口却位于水面之下,涨水的时候,它们也可以躲在洞里往上爬。有时候,你在河岸松软的低处也会发现它们用干草和枯枝败叶做的巢穴,这些地方一脚踩上去就会塌陷。母麝鼠每年春季会产3到7只或者8只幼鼠。

清晨和黄昏时分,平静的水面时常会泛起一道长长的涟漪,那是麝鼠正在穿过河面。你只能看到它的鼻子浮出水面,有时它嘴里还会叼着绿色的树枝,那是它搭建巢穴用的良材。一旦发现有人在看它,它就会潜入水中,一口气游出五六竿开外,而后钻进巢穴,或藏身于草丛中。麝鼠可以在水下待上十来分钟。有人曾经看见麝鼠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悠闲地在冰面下吹出一个气泡,而且气泡的大小会随着它的呼吸膨胀收缩。一旦麝鼠觉察岸边有危险,就会像松鼠那样竖起身子,一连几分钟一动不动地审视周围的环境。

秋季,如果巢穴和溪流中间有块草地,它们便会用泥巴和杂草在草地边修筑一个三四英尺高的小窝。尽管在刚刚经历洪水侵袭的巢穴里有时会看到它们的幼鼠,但这里并不是它们繁衍后代的所在,而是它们的狩猎小屋。它们会在这里储藏过冬的食物,主要是菖蒲花、叶和淡水贻贝。到了春季,你可以在它们狩猎小屋的周围发现大量被丢弃的贻贝壳。

皮纳布斯高族印第安人会把整张麝鼠皮穿在身上,麝鼠的腿脚和尾巴在他们身上晃荡,麝鼠的头别在他们腰间做皮囊,里面放着他们的渔具和用来涂抹捕鼠套的麝香。

熊、狼、猞猁、野猫、鹿、河狸和貂都已经消失了。现在水獭极为罕见,水貂也不如以前常见了。

或许在我们未曾驯化的所有四足动物中,从《五卷书》1、伊索时代延续至今,狐狸最广为人知。冬季外出,仍旧会看见它的足迹。我曾经沿着狐狸几个小时前留下的足迹蹑手蹑脚地前行,趾尖仿佛凝聚了深深的期待,仿佛只要沿着这个丛林精灵的足迹往前走,马上就可以在它的藏身处将它抓住。我十分想弄明白,是什么赋予了它那么优雅的曲线,而那曲线又是如何与它的情感相契合的。我可以通过它们的步伐判断出它们行进的方向和途径,也可以通过步伐间隔的距离和清晰程度,判断它们行进速度的快慢,因为就算最快捷的步履也会留下持久的足迹。你偶尔还会看见很多脚印杂乱无章地交叠在一起,那是它们嬉戏和成长的痕迹,这见证了大自然异乎寻常的萎靡和安闲。

每当我看到狐狸跑过白雪皑皑的湖面时那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神态,抑或它在阳光下沿着山脊时隐时现的身影,就会觉得它才是太阳和大地的真正拥有者。不是它在追逐阳光,而是太阳在追着它,它和太阳之间有一种显而易见的默契。如果地面积雪很浅,仅有五六英寸深,你或许还可以徒步撵上一只狐狸。遇到这种情况,狐狸会表现得十分聪明,它会选择最安全的方向逃走,即便可能处于不利的境地。尽管它内心惊恐,但它迈出的每一步都还是那么优美。它像一只猎豹在慢跑,似乎积雪丝毫没有阻碍它的步伐,而它只是不想浪费自己的体力而已。道路凹凸不平的时候,它慢跑的轨迹便呈现出优美的弧度,与地形的崎岖走势相契。它奔跑的姿势那么柔美,它的脊背柔若无骨。它时而垂下头跑上一两竿远,似乎在地面上嗅了嗅,而后又高高仰起头,似乎对自己选的方向甚为满意。遇到下坡,它便拢起前爪,敏捷地滑下去,激起前面的积雪。它的步伐是那么的轻巧,哪怕离得再近,你都几乎无法听到声音,可你仍旧会觉得,不管距离远近,它都不可能完全悄无声息。

1古印度故事集。用梵文写成,因有5卷而得名。

关于鱼类,马萨诸塞州的报告里共计入了75个属、170种。渔民们对此肯定会感到十分惊异,他们以为内陆城镇的湖泊溪流中仅有十几种的鱼。至于那些鱼的习性,更是鲜为人知。人们只关心它们分别叫什么名字,栖息在哪里。而我连它们有几片鱼鳍都想知道,甚至包括它们的侧翼有多少鳞片。就各种杂学而言,我算是比较博闻强识的,也更善于抓住各种机会去探索,比如我知道河里有鲦鱼可以研究。我甚至觉得自己需要得到它的认同,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它的朋友。

我曾经从垂钓和户外运动这些微不足道的行为当中体验过那种简单的快乐,而这种快乐或许也曾经引起过荷马和莎士比亚的沉思。此刻,我翻着《垂钓者的纪念品》的插画,不禁欢呼――

这些闲情逸致莫非真的能像夏日的云彩般征服我们的心灵?

走近大自然,人类的行为举止才最为率真自然,温柔地与大自然水乳交融。河流的浅滩上和清澈的水域间扯开的小亚麻渔网就像阳光照耀下的蜘蛛网,并不有损大自然的静谧。我把小舟停在河中央,透过波光粼粼的河面俯瞰水下渔网的网眼,我十分好奇这个城镇暴躁的人怎么做得出这种小精灵般的东西。缠绕的钓线就像河中新生的芦苇,于河流而言,它就像人类赠予大自然的美丽的纪念品,就像悄悄留在沙滩上的精美的脚印。

千里冰封的时节,我从不怀疑自己脚下蕴藏着丰厚的财富。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踏在宝藏上面。当载满货物的马车吱吱呀呀地行过冰面时,多少梭鱼悠然自得地游弋在水中!它们对季节的更迭肯定颇为好奇。待到阳光普照大地时,春风又将拂去池塘的冰帘,它们也将再度看见高远的蓝天。

早春冰雪融化的时候,正是去叉鱼的好时节。东北风和东风突然转为西风和南风,牧场草叶上挂了许久的冰凌终于开始滴滴答答地融化了,水滴沿着草茎争先恐后地滚落下来,数百万水滴汇聚在一起。每栋房屋的屋顶上和篱笆上都蒸汽氤氲,好一幅云兴霞蔚的景象。

我看见太阳想擦干大地的眼泪,可那欢欣的泪水愈流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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