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断续
第94章断续
01
不知是什么体质，每次重伤之后到夜里都会高烧，烧个一整夜。婉静一直坐在一侧守着清溪，为他不停的更换着覆在额门上的湿巾，染衣则每隔半个时辰就用酒精擦伤一遍他的身体。
幽暗的烛火照在那张清秀的容颜上，婉静幽幽叹了口气。
“为何，你总能把自己折腾得一身伤呢？”
因为高烧，他的脸变成了莹白色，而嘴唇也因过量失水而翻起一些白色的碎屑。他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中，却睡得很不安稳。也许是因为身上的痛苦，不时蹙紧眉头发出一两句闷哼，有时看见眼珠在眼皮下急速的转动，似乎在竭力的忍耐着，口中嗫喏着，似乎是在唤着谁的名字，却听得不是很清楚。
“都怪我！都是我害了你！都怪我！”婉静自责道。
若不是为了她，他完全不必去讨好皇父，带兵剿匪。连她都知道，那帮土匪，这些年朝廷不知道派了多少拨人去，每次都被打得灰头土脸的回来，皇父派他过去，表面上是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实际上是在有心刁难，只不过没想到他能凯旋而归。
“哎呀！怎么还是那么烫呢？”染衣在他额头上一摸，担忧道，“再这样下去会烧坏脑子的！”
“不会的，我相信清溪不会有事的，上次断了肋骨都没事。他不止一次受这么重的伤了，一定会慢慢恢复过来的。”婉静紧紧握着清溪的手坚定道，不知道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其实，心中却一点底都没有。
她忽然想起几年前和二哥哥的一次剧烈的争执，争执过后，二哥哥主动对她说了一些话。
“没错，是我让太医给他服用了过量的奎宁，这才退了他的烧，因此，他却失聪了，这样的结果我也很意外……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当时那个情形我又能怎么样？”
她瞪着他：“那即使你知道服用过量的奎宁会让他双耳失聪，你还是会让他服用吗？”
“会。”胤礽毫不犹豫道，“这是让他存活的唯一办法，虽然会让他痛苦万分，但是，他最后还是挺过来了不是吗。当时我想着，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
“其实，他刚刚吃下去的时候，我也是隐隐感觉到后悔的，若他最终没挺过去，会在原来千倍百倍的痛苦中死去。看他脸肿的时候，即使在深度昏迷中，表情也极为痛苦，我当时其实动过念，掐死他……他醒来的时候甚至不想让我知道，他的耳朵听不到了，可是这怎么瞒得住？”
“那种药药性实在太强了，服过之后，有一度，他的脸肿得像猪头一样，那些太医都吓死了，不过后来，他的烧退了，脸上的浮肿也一天天消了下去……他活过来了，我就一点没为当初的决定而后悔。”
她忽然领悟到了，他当时说那些话时字里行间深深的无奈，也忽然间理解了当初二哥哥的行为，如果当初换做是她，手上有块奎宁，也会喂给他吃的。
正在愣神之际，胤礽已经黑着脸推门进来了，蹙着眉道：“什么？又发烧了？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吗？”伸手往他额头上一摸，他的眉头立刻蹙紧了。
“叫太医了吗？”
“喊了，已经在路上了应该。”染衣答道。
“什么时辰喊的？”
“大概半个时辰前吧。”
婉静感觉胤礽好像低低咒骂了一声，“赶紧再去派人催！”
“奴婢去吧！”染衣立刻朝外跑去。
屋内仅剩下婉静和胤礽。
“二哥哥，对不起。”婉静低声说了句。
胤礽有些诧异，抬头看她一眼：“你对我说什么对不起？”
“我知道清溪对于二哥哥自然是不同的，这次，若不是因为我，清溪就不会受伤了。”
胤礽冷冷道：“别多想了，这件事与你何干？”
“清溪此次答应帮我，完全是出于一个‘义’字，朋友之义，而无半点情。”
“傻妹妹！若他不爱你，又怎会这么利落干脆的答应娶你？此次，又怎会那么卖力的去剿匪，甚至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想扛着不被人看出来？”
婉静扯了扯胤礽，指了指清溪正在嗫嚅着的唇：“你自己听。”
胤礽倾下身去，将耳朵凑到他唇边，恰听见他用微弱的声音唤出两个字。心尖骤然一颤。
“砰！”得一声门被推开，染衣很快带着太医从外面飞奔进来，胤礽连忙直起身子，不动声色得和婉静退到了一边。
02
太久没有听见这个世界的声音，不知，是不是还在身陷在梦境中。那些声音远远近近的包围着自己，寂寞了太久的世界骤然变得嘈杂起来。
院中阵阵莞尔的鸟鸣，窗外的风划过叶子的声音，还有廊下宫人经过的足音……
睫毛颤了颤，清溪缓缓睁开眼睛。
秋香色的帐顶，秋香色的被衾，软金的纱帐，都散发着淡淡的，好闻的龙涎香的味道。
这里……
清溪一个猛子扎了起来，却因牵扯到肩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坐在不远处的一个人放下书，悠悠道：“醒了？”
坐起来之后，清溪才发现原来床铺边上还伏睡着一个人，此刻悠悠转醒，起身后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与他对视时激动得喊了一声：“清溪，你醒啦！”
清溪盯着婉静，“清溪”这两个字清楚的进了他的耳朵，后面三个字又便成了静音。这个世界的声音又在一瞬间被关上，他的耳边瞬边恢复了死寂。
清溪蹙着眉捂着自己的耳朵，感觉无形之中又被堵上，方才，那短暂的复听像是幻觉一样，还是，刚刚根本就是还在梦里？
看见清溪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婉静关切道：“怎么了？耳朵疼吗？”
“没什么。”清溪淡淡道。
从那日高烧之后，每日清晨醒来的时候，都会短暂的复听一阵子，时间有长有有短，往往躺在榻子上的时候能听到，坐起来之后不久就会很快消失掉。先前，清溪以为是自己没睡醒的缘故，后来，有的时候，大中午的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吃饭的时候，嚼着嚼着，能够听见身边的人说话，一晃过去，只是喝口水的功夫，又没了。清溪觉得这是好兆头，兴许哪一日，就会自己突然好了，但也许，一辈子都会这样子，这件事，除了暗暗找太医假设性的咨询过以外，清溪一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太医说，这兴许是复听的前兆，但兴许一辈子都这样听得断断续续得，不过这已是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