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堪
难堪
“怎么是你?”
常少祖看清来人后,惊愕一瞬,下意识擡手擦了一下方才吻过他的唇,神情迅速冷静下来:“地上凉,别跪在那儿一动不动的。”
江了看到他动作,泪珠滚滚而落,面无表情问:“师尊用我的身子,跟他……做了吗?”
“你在胡说什么?!”
常少祖眉心剧烈一皱,又放缓语气,朝他招了招手,想着能搪塞一会儿是一会儿:“你先起来,来,过来说,听话。”
江了未动:“师尊跟他……也是这样说话?”
“…………”
得不到回应,江了神情又黯淡几分:“我问的话,让师尊感到为难了……”
常少祖听着他哽咽的嗓音,开始头疼。
他该怎么答?答怎么会呢,他那是逢场作戏,你才是我的宝贝疙瘩,哄好了江了,然后呢?再故技重施,同样的话哄一遍江不宜?
且不说那畜生吃不吃这一套,哪怕是哄好了,回头两人一对口风,顾头不顾腚,他两边落不着好。
常少祖擡手压着额角,微蹙的眉心流露出几分不耐:“不是这样,你先别哭了行不行?”
江了垂下头,默默拭去泪珠,摇摇晃晃起身:“我这就走,不在这儿惹师尊厌烦。”
常少祖头疼地要命,见他一步三晃地转身,一股浓郁的烦躁涌上心头:“你能不能别胡闹了??”
江了身形一僵,像是被这话彻底击溃了防线,他反应极大地挥袖往茶桌上一扫。
“您都亲他了!!!”
霎时,噼里啪啦,茶杯玉碗应声碎落,满地狼藉。
他瞪着床上人,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着,两边脸颊涨得通红映着泪光:“您牵他的手,搂他的颈,亲他的唇,还让他碰您的脚!您动作好生熟练,言语好生亲密!若不是我撞破,您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怎就是我胡闹???!”
常少祖扫了眼地面,眸底暗色沉沉压下,冷冰冰道:“本尊的私事,何时竟要向你报备?”
江了仿佛被这话一剑刺穿。
方才气势汹汹的人瞬间偃旗息鼓,他垂下脖颈,手捧着脸颊不住摇头,小兽似的呜咽:“……可您早看了我的身子,夺了我的清白,您同他亲密时,可曾想过我的感受,我在您心里到底,到底算什么……?”
“我夺你清白?”常少祖眉心紧拧,反问道:“你哪来的清白?”
江了难以置信擡起脸,手指都在隐隐颤抖:“师尊……羞辱我?”
“我自知出身低微,血脉下贱,配不上师尊这样的北斗之尊,唯有这身子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除师尊一人之外,从未叫旁人看过碰过……您怎能,怎能……”
江了像是失望极了,瘦削的肩抖如风中落叶,他再也说不下去,再也不想听师尊冷嘲热讽的话,转身冲出了营帐。
许是江了的神情太过悲愤,他跑走后,常少祖越想越觉自己话中不妥。
同他亲密的虽是江不宜的魂魄,但身子确确实实是江了的,而他为满足私欲,纵容江不宜支配他的身体也就罢了,甚至一同欺瞒着他,此行此举无异于帮凶。
常少祖刚燃起的怒火熄灭下去,心中堪堪浮起一丝极为罕见的歉疚。
想到这里不比灵云山,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会跑去哪,加之妖兽异变,此刻又是它们最为活跃的夜晚,常少祖心里立马不踏实了。
他袜子都顾不得穿,跂上鞋,抓起外袍往身上一披,夺门而出。
江了冲出营帐,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只想离着欺骗他、辜负他、讽刺他的师尊越远越好。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不停地往森林深处跑,眼泪失控般往下掉,寒风吹在脸上,刀子似的割着他的肌肤。
他曾预想过无数种师尊亲吻他的画面,或许是洞房之夜共饮合卺酒时的暧昧微醺,又或许是暴雨之夜同执油纸伞时的悄然相望……可当期盼多年的事猝不及防发生时,江了只觉得——
他的天塌了。
小时候他盼着长大,长大了他盼着嫁给师尊。
他盼了十年,整整十年。
他以为只要陪在师尊身边,师尊早晚会将目光投向自己,却没料到,师尊夺了他贞操,扭头竟找别人,还对他冷嘲热讽说他身子不干净。
无孔不入的寒风通过他的鼻腔口腔灌入体内,江了停下来时,非但不觉得热,反而浑身都冷得发抖。
夜晚的森林与白日全然不同。
浓重的雾气如游蛇般在地上盘旋,碰在肌肤上,如毒蛇嘶嘶吐着信子,五步开外是白茫茫一片,哪怕是悬崖也看不出。
江了小声抽噎,环抱着发抖的双肩,倚着一棵大树坐下,屁股还没着地儿,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竟被生出的藤蔓拴住脚踝倒吊起来。
江了心下一惊,刚欲挥剑去砍,却不料这藤蔓速度更快,瞬间又生出四根,缠住他的脖颈和双手,呈五马分尸之状越收越紧。
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挣扎,可这藤蔓仿佛千年玄铁雕筑一般,任他臂上青筋快要爆裂,也挣不断分毫,喉咙很快被收紧,他连呼救都喊不出。
四肢被拽得生疼仿佛要断开,但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
想到师尊以后会和别人交颈而眠,而对他冷眼相待,江了只觉得前路黑茫茫一片,到处是刀山火海。
他忽然想,不如就这么死掉算了。
就在他闭上眼,即将放弃挣扎时,紧缠在他四肢上的藤蔓突然凭空消失了,拽得麻木生疼的肩颈也恢复了知觉。
没了支撑,身子飞速往下坠去,却毫无意外坠入一个充斥着兰花香的怀抱。
“不过凶你两句,至于大半夜跑这儿来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