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诡夜无情（下）
“周小发，她骗你的……我……”门口的“雏龙”立刻一脸焦急，但话还没说完，便是双眼一花。周小发反手握刀，瞬闪而过，抱着门口的“雏龙”，胸口顶着刀柄刺进了她的心脏，闭上了眼。
睁眼之时，周小发双眼凝如寒冰，语气仿若来自九幽阴狱一般：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雏龙欺我！”周小发又是猛地将刀往里一插，顿时整刀没入“雏龙”身体之中。
“咳……”只见那“雏龙”猛地咳出一口鲜血，缓缓软倒在了周小发怀里。一抹血花喷洒在周小发衣袍之上，在油灯的照射下格外刺眼。
“你……这个……傻子……”
假雏龙艰难地说道，每一个字都伴随着鲜血涌出。鲜红的血液早已顺着雪白的下颚浸染了整个裙领，黑与红交织而成，宛若哀者的悲歌。
“你我……那事之后便……咳……再无交集。我怎知……你的年龄……”假雏龙面白如纸，寻常武者被长刀贯穿心脏，若无强大的龙吟剑心所支撑，此刻早已气绝而亡。假雏龙美丽的双眼已是迷离，双唇衬着鲜血，不停地颤抖。
她还有好多话想说，她已知晓此乃弥留之际，要不了多久便会离去。
周小发听她一言，心中亦略微感到奇怪，那年幼之事本就模糊不清，加上另一雏龙添了细节，导致他直接倒向那暗影中的雏龙，根本没有细想便出刀了。他本是愤怒的脸上再次挂上了一丝疑惑，连忙在其运转内力输入，已便听她说完。
“咳……咳……”雏龙又是猛咳两下，这股内力足以吊着她的命，让她说完最后想说的话。
“你昏死后……我便离去了。”那雏龙继续说着，脸上带着一丝哀伤。“我竟是……如此无情，放任你晕厥在那两个时辰……”
“这些年……我一直追忆着那一天……一遍又一遍……”
“我悔恨不已……我恨我的冷血无情！你明是为我出头……我却弃你不顾！当我想要去寻得那不知名的侠义之人……已然晚了……”雏龙语气激动，语气之中满是懊悔，一行清泪顺着面颊缓缓流下，双目之中映满了眼前之人，犹如要将他刻在其中，似是痴了。但终究是逐渐无神，黯淡了下来。
“……咳……什么样的傻子……会为……素不相识之人……出头……”她表情亦悲亦喜，复杂至极，但神情之中竟有一丝宽慰与满足，仿佛已了却心之所念。
“周小发……傻子……我……”雏龙泪眼已是空洞，瞳孔放大。她努力地抬起手，想要摸摸周小发的脸，尽力地张着嘴，想要说出临行最后几字，但知道时辰已到，她再无机会了。她亦了愿，亦斩了缘，那白皙小手终是无力垂下。
她自晨曦而来，随正阳而去，迎着那悲情的夕风，捎上她念的缘，逝入仲夏的子夜。
或许那天上的玄月，便视着人间的情。
周小发呆呆地抱着雏龙，早已泪流满面而浑然不知。心至损，疼得难以呼吸。
临死之人，亦无所瞒。
周小发摘下雏龙手中的重剑，呆呆地看着光滑的剑面上那新添的白痕。剑面如镜，映着周小发悲恸的脸与不止的泪。他似是听见了青龙的哀鸣，轻轻抚摸着剑，犹如摩挲着雏龙深情的颜。
“我……真的是个傻子吗？”他喃喃道，转向另一边完好无损的“雏龙”。而“雏龙”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碎梦之人，历无情之事，行有情之举。以情饲刀，斩情证道，无情之刃，无往不利。”
周小发想起那渗人的碎梦派祖训，这字句如刀，将他八斩。一刀斩神，一刀斩魂，一刀斩身，一刀夺命。一刀杀思，一刀断念，一刀无义，一刀忘情。
“虽执无情刀，亦作有情人。”
他持刀站了起来。实质般的杀意渴望凝为黑焰，雪白的刀尖需以饮血，周小发浑身内力四散而出，在身周蠕动，折光噬影。他的身之形渐与身之影融为一体，握着那白得发黑的刀，消失在了原地。
“绝技追魂！”那“雏龙”近乎失声，惊至癫狂。她挥剑一指，剑气顿时四散护体，此乃龙吟派暮雪剑罡，虽比不上那铁衣的金刚罡气，但已是极为坚韧。她心觉不够，又是举剑横御，这式蔽日剑御法可以重剑为盾，抵挡他人武学，并有二式剑击以反制他敌。此时“雏龙”也是去了伪装，露出原本容貌。她身穿一身紫袍，颇有姿色。那紫袍似是六分半堂服饰，但又与其不同，很是怪异。
此时她如临大敌，不停警觉着四周。但那周小发似乎是真的消失了一般，毫无踪迹。
忽得一下，周小发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骇得那女险些弃剑。她立马后退到墙根之处，欲以此护得背后死角周全。
“你，是什么人。”周小发面无表情，静静地双手抱拳而立，语气毫无波澜。但放在那女人眼里就像黑白无常一般。也不怪此女胆怯，而是这碎梦绝技追魂之刀，此刀霸道，刀出斩魂。此问世以来还没有谁能够接一刀不重伤。哪怕是施展铁衣流派的焚天绝技后，中了此刀也是命去之六七。
“我乃迷天……噗！”就在那女子欲答之时，乍得那诡刀破体而出。
周小发并未挪步，自出现后亦未见其出手。这刀出现之时，油灯昏暗的光也似被吞噬，这一刀便像斩碎方圆，以岁月之速袭来。
此乃无解之刀。
“这……这不是追魂！这是……”女子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瞳孔微缩，面色剧变。若是说刚刚的她仅是畏惧，那现在就是恐惧了。
只见那刀所过之处，如撕开的画卷般空间破碎。那月，那溪，那十里驿，整个画面像是被搅浑的墨，扭曲开来。裂缝宛如深渊大口，要将这天地万物吞噬至尽。
“这刀……不仅斩人之魂，亦碎人之梦……”这便是女子死前最后的念头。
天踏月碎，土地崩裂，惊醒了还沉浸在那刀中的周小发。他平静地看着这末世景象，只是微微屈身，抱着那冰冷的雏龙，缓缓向十里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