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分道
两人伏在马背上躲过了第一枪,元钦趴着驭马跳过了横亘再路上的一截枯木,才堪堪起身。马儿落地时蹄跟一扭,再跑时便因为吃痛有些颠簸。小王爷还是树袋熊一样搂着他,从他脖颈间探出头来望后边。
元钦快马加鞭,冷风划过面庞:“后边几个人?”
“三个,全是魏之遥的人。”
“我们的人呢?”
“大约被挡在后边,看不见……倒!”小王爷用熊的力量摁他,元钦顺着肩上的力道□□。当是时,余光便见到一柄枪头沿着脸颊三五寸的距离挥过。
冷白的枪头抡了个寂寞,似乎觉得有王爷这双眼睛盯着,难以突袭得手。这便改换了策略,由二人一左一右预备突越上前截住他们,将将的马蹄声从两翼靠近。
元钦冲进了一条逼仄的小路,逼得左右两人尽数后退。只能容一人一马前行的道路上,身后三人不得不串行跟随。来人的数量优势被泯灭,一时难以将元钦他们逼停。但也仅仅是一时而已。
“我们二人一马,再不来人我们早晚被追上。”雾蒙蒙的山林沾湿元钦的鬓角眉梢,“你有在哪条路安排人接应你吗?”
“没有。我哪儿知道魏之遥这么龟怂都不敢一个人逃。”小王爷后悔不已。
遮天蔽日的山间小路总有尽头,不多时,前方澎湃的日光迸溅进了这条窄途,强势而热烈地映照着他们的去路。元钦道:“这条小路快要走到头了。”
小王爷望一眼他身后:“他们快要追上来了……要不你挟持我,他们还要逃命,肯定不敢冒着激怒我皇兄的危险让我死了。”
“笨蛋,他们可以一拥而上剁了我再绑了你。”元钦抿唇,道出局势最坏的可能,“要是运气不好,他们跑远了就把你割了脖子随便往哪个荒山野水一丢。反正只要你一日不现身,你皇兄同样投鼠忌器,倒利于他们逃跑。”
小王爷几近崩溃:“那怎么办!”
二人一骑冲进昭昭烈阳中,绕头一看前边三个岔路,又挑了两边树木最茂盛的一条窄路冲进去。马蹄踏过,卷起道路两
旁无边落叶,惊起一树又一树的飞鸟。
元钦带着他沿着上山的方向折返,思量片刻后道:“前方就是回程的路,你一路下山不要回头,他们必不敢往回追太远。按护城军的脚程,运气好还能遇到前来搜山的小队。”
小王爷小鸡啄米:“好好好听你的。”
元钦继续道:“你会骑马吧?会辨方向吗?你看那日头,你只管背着日头跑。”
“我当然会。不对……”小王爷抱紧元钦,猛地反应过来,“你要与我分开吗?你不下山?”
二人一马再次越过一段横倒在路上的枯木,马儿落地时明显颠得更厉害了,马嘴空嚼着,鼻孔发出哼哼的出气声。长距离快跑与前腿的疼痛让它不耐烦地哼哼。元钦忽而单手抓着缰绳,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小王爷的耳朵:“你这耳朵长得最像他,从我这边看过来,几乎是一模一样。”手法轻柔,像是流连世间的旅人感受他在人世的最后一抹余温。
“啊?”
元钦摸了一把蒲衣眠的耳朵便又抓紧了缰绳,他心知马儿快要受不住了,驾驭它时不可多有分心。但惋惜之意还是从他的每一个字眼中弥漫开来:“等会儿我下马拦住他们,你不要管我,跑得越快越好。”
“你疯了吗这些人都是跟着老魏侯打过仗的老兵,他们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小王爷手指戳戳元钦的胸膛,“而且我要是敢丢下你一个人跑,皇兄会打死我。”
“这马要跑不动了。我们两要么立即下去一个,要么等它摔了下去两个。你也说了他们杀过得人比我们见过的都多。”元钦说话间,目之所及又出现一段宽阔的道路,路两边立着一丛又一丛的秸秆垛。似乎是谁在附近种了些稻谷,谷子收成之后。稻草杆子被扎成一个个小堆子,留在山上晒干了预备当柴烧。
一两个月过去后,这秸秆垛子早已晒得柴干,却没有人来收。或许是被人遗忘,或者主人家遭了变故,来不及收了。靠山吃饭的人珍惜每一颗稻米,舍不得丢掉哪怕一根柴火。倒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哪有家家如意的好光景
,何来事事顺遂的好运气。不是每一颗果实都有人采撷,不是每一桩期待都能落到实处。
元钦强敛精神,两臂虚虚撑住蒲衣眠的腰,叫他转过身来坐正了驭马:“我本就做了对不起你皇兄的事,此时要是自谋生路任你落在奸人手里,他才是要恨死我。”
小王爷不同意这盘算,只是这疲劳的马儿再容不得他翻蹄亮掌地闹,便改为推拒他递过来的缰绳:“有什么对不住的事不能当面与他说,你就是真和那裴朗那厮有私情,也等过了这桩再……”
说话间,秸秆垛就在眼前。
元钦打断他的话:“等你回宫,帮我告诉蒲衣觉。说我此生最欢喜的事,就是与他做夫妻。最懊恼的事,就是没有来得及与他诉衷情。”
蒲衣眠抗议:“你自己说……”话没说完,手中就被塞了缰绳。身下马儿受了一记掌掴,快马加鞭载着他飞也似地蹿出去。他下意识俯身抓紧了缰绳才没有被甩出去。
再回头,就见那秸秆垛子已落在他身后老远。一路追逐着他们的三人有一人的马儿不知是受了惊还是受了伤,发出一阵凄厉叫声,甩下它背上的人就冲进了密林深处。另外两人被秸秆垛子挡着,看不分明。
他想要驭马回程,但身下的马儿好似被同类的哀鸣惊到,风一样地驮着他狂奔。蒲衣眠心有不甘地狠勒缰绳,用马鞭抽打着示意马儿掉头,却激得身下马匹越发癫狂。那马抖抖自己半瘸的前腿,不管不顾沿着一条山坳奔下去。松软湿滑的山路上满是泥浆,随着马蹄的践踏零星迸溅,卡进马蹄铁中。
一会会儿功夫,元钦所在的一方草垛彻底淡出他的视线。蒲衣眠着急得又一记马鞭抽在马屁股上,未等扬起第二鞭,那马一声嘶鸣失了前蹄。蒲衣眠连人带马沿着山坳滚落下去,只感觉一记重击落在他胸口。未等他睁眼看清楚,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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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清醒过来时,元钦告诉他的那个落在天空正中间,可用于辨别方位的日头已经西垂,天边远远泛起悠扬的橘黄色。日头要落山了。
不远处高高低低地有呼喊:“小王爷——苻大人——小王爷——苻卿大人——你们在附近吗——”原来他是被吵醒的。
蒲衣眠推开自己胸前的马背,沿着深深浅浅的泥路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有心回应,却喊不出来。血腥味沿着喉咙往上泛,胸前阵阵刺疼,连带呼吸都如同针扎心口般难忍。他沿着山路走了一阵,终于看见高处有一队人影。
当中一人,有着与他相似的容颜,几乎一模一样的耳朵。
蒲衣眠张嘴,嘶哑着:“嗬……六哥哥……”刚叫了一声,蒲衣觉仿若有感应一般转过头来。兄弟两遥遥相望,蒲衣觉跳下马直冲着他倒霉弟弟跑来。连身后的侍卫跑得都没有他快。
蒲衣觉揪一只小鸡仔一样把他九弟揪起来,二话不说正面方面看了个遍,发现上头没有刀伤剑伤,便急急往他身后看去:“你嫂子呢,还跟你在一块吗?”
小王爷:“嗬……”
“说话呀!”蒲衣觉等不及地往下坡马儿倒地的方向冲下去,绕着口吐白沫的马匹转了一圈,又回来抓他弟的肩膀:“你嫂嫂呢?不是她护着你跑的么?怎么如今就你一个人好好的?她人呢?”
小王爷被他捏的肩膀都要碎了,几乎要当场喷出一口血沫子来。又顶着各方焦急的眼神“赫赫”了一会儿,才顺过气来:“我与他在上边柴垛分开的,他把马给了我。”刚说完,蒲衣觉就回程牵了马,直奔柴垛的方向而去。
留下半残的小王爷由李明明和一帮侍卫护送着,踏上回宫的路。
小王爷胸口痛得话都不怎么说得出来,马车里就光是李明明和一个随行太医的声音。
“王爷你这次可闯大祸了,你清早劫囚。中午的时候已经闹得长安城人尽皆知。陛下气地说要罚你去扫皇陵。”
“后来听说苻卿大人带人往五将山方向搜山,陛下不知怎的就坐不住了,亲自带了人跟来。咱们中午上山,两个时辰前就遇到魏之遥那帮乱臣贼子。我们一路剿灭逆贼,一路找你们。可赶巧了,除了你们两,苻大人带来的其他人都在。碰来喷去就独独少了你两。”
“陛下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