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4节
火车开动不久,炳坤觉得火车开得可真快,沿途的电线杆,行人,牛车一批批快速向后倒去,沿途的一切物件像是突然加快了几倍速度。
车到北平是半夜时分,炳坤拎着笨重的行李走下火车,一踏上北平车站的地面就打了一个机灵,猛然觉得寒气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猛一吸气,吸入的空气也比家乡的冷。
心里想北平都这样了,还要往北走一半的路,难不成,真的像他们说的,站着尿尿会连小鸡儿一起冻成冰棍吗?
车越往北走天越冷,沿途的积雪像是经月不化的,过了沈阳,炳坤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跟老家不一样,路边的树都是没见过的,人们讲话也都是粗声大气,到处都是白白皑皑的一片。
路上无事,二伯对炳坤说他以后的工作以及怎样接人待物,顺道着重介绍了日本和俄国的历史以及两国在我国东北打仗争地盘的往事。
炳坤此时才明白,二伯让他来东北,是要让他在日俄战争中打了胜仗以后,从俄国人手里夺得的南满铁路的维护工作。
二伯介绍道:“日俄战争之后,根据《朴次茅斯和约》,东清铁路以长春宽城子站为界,以南的铁路划归日本,改称为南满铁路。从此,中国人不能过南满铁路,有些地方还有这样的传言:老百姓如果随意在铁路上行走,抓住你,就把你塞到火车锅炉里,活活烧死。所以铁路沿线基本上看不到中国的老姓。等有中国老百姓被抓了,地方政府和日本人办好交涉手续,领人时,日本人就会说‘他们已经死了’,连个尸首都找不到啊。不但军人,连老百姓也不能过南满路,抓了就扔火车炉子里给烧了。铁路沿线30里都不允许人接近。南满铁路如同穿行在东北大地上的“蛇形王国”。你到了以后,可要事事留心,不可造次。”
二伯的话,唬得蜂子大气不敢出。
从二伯的介绍中,蜂子明白了东北的一些事情。
南满铁路是日俄战争后,1905年俄国把长春到旅顺的运营权转让给日本。总部在日本。
1904年日俄战争开始后,俄军将全部机车和完好车辆开往北方和旅顺,日军只能依靠人力推动俄军遗弃的车皮运送辎重。
日本政府决定改修占领区内的中东铁路以供利用。1904年5月25日以陆军为中心成立铁道提理部。
从日本运来机车和客货车以及轨条。日本铁路的轨距是3英尺6英寸(1067毫米),所以在修复被俄军破坏的铁路和桥梁的同进,还要将轨距缩小。至1906年11月11日通至孟家屯。
1907年5月开始改筑4英尺8英寸(1435毫米)的扩轨工程,1908年5月完成。
1935年8月1日长春至哈尔滨间改标准轨距完工。满铁在整个扩轨工程期间,并未停止原窄轨铁路的运输。
采取了在窄轨外侧敷设一条或两条轨道,实行三线式或四线式的窄、宽轨并用的操作方法。从而在不影响铁路运输的情况下,前后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完成了全线的改筑。
为了提高铁路的运输能力,还施行了大连至苏家屯之间的复线敷设工程。1909年10月27日,这一复线工程完成并通车。1915年6月,又开始修筑上述复线的延长线——苏家屯至奉天间的复线。历时三年余,于1918年11月开始通车。
二伯还说:“跟南蛮铁路通化站的站长,横山路关系很好,在通化站医务所当医生,已经说好先让炳坤当巡道工,在熟悉铁路工作,学会日语后,可以协助他做医务工作,要是能当医生,工钱比干别的工作,要赚的多的多。”
炳坤:“二伯当医生,给啥人看病?”
二伯:“当然是日本人,这里日本人可多了,还有朝鲜人,中国人在这里都是干苦力的,他们有病,可看不起医生。”
炳坤:“日本人不是甲午海战……”
二伯十分严厉地说道:“你这个孩子懂什么国事,前清政府为了强国,还准备请日本的前首相伊藤博文来大清当丞相,帮助中国强大。在你4岁那年,他在东北哈尔滨被刺身亡,他要是不死,保不准就到大清当宰相,也说不准中国就也像日本一样强大了。也就没有民国了,你只要干好你的活,别管国事,懂不懂?到了地方别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许评议时政,不许说任何日本和日本人的坏话,要是让我听到了,非打你不成。这可是搞不好就会掉脑袋的事儿。两国冲突面前,普通人的生活总是不堪一击。明白了吗?”
二伯说完这段话,右比做以刀割喉咙的姿势,还在自己脖子上保留着,瞪着眼,很严肃认真地盯视着蜂子。
二伯依然用十分严厉的话,很小说地说道:“你就是以后,就算是恨日本人,也不能让日本人看出来。打死也不能说。”
说完这句话,二伯还恶恨恨地说:“记住没有。嗯!”
炳坤点点头说:“二伯,您放心,我不再问这类问题了,只干好自己份内的活,绝不乱说话。”
二伯听蜂子这样说话,才把那吓人人的手势收了起来。
对蜂子说道:“对了,小孩子要学好手艺,到时有个饭吃,别管其他无关事项,在东北不比我们老家,这里到处都是外国人的事,日本人,俄国人,满族人,还有些朝鲜人,在这里争利,互相斗的很厉害,东北的山贼土匪也多,一不小心就会犯错,轻则被打,重则被杀,因此在这里要想保命,少说多听。我听你爷爷介绍你性情稳重,不善言辞,也不愿意多说话,这对你学手艺才是有用的。人来到一个新环境,都会很陌生,没有三五年就不可能了解情况。所以你更要谨慎行事,看不十分透的事就不要做,看不明白,理解不透就不可多嘴多舌,说多了,反倒让真懂的人看不起你。”
车到通化站,车厢里的中国人只剩下他们叔侄二人。
车门一开,车外站着两个日本人。
站在前面的体态稍胖,头戴礼帽,身着黑色呢子大衣,大衣里面套了件灰色西装,白色衬衣,领口系了根粗大红色的领带。
站在他身后的是个子稍高,穿件蓝布大衣,头戴棉帽,40来岁的日本人。
炳坤见二伯下车后,与两个日本人握手寒暄,并用日语交流,显得亲切又友好,十几米处还站着两个端着刺刀枪的日本兵,眼睛凶巴巴的盯着车门。
炳坤吓了一跳,刚回过神,脑海中又浮现出二伯怎么会讲日语?还没想明白,二伯就拉着他向两个日本人,哇啦哇啦的用日语介绍他。
然后,又用中国话说,这位就是站长大人横山路先生,这是你的师傅野口武俊先生,快鞠躬。
鞠完躬,横山路拉着炳坤的手,用生硬的中国话夸到:“小伙很好,精神,干净。”然后开怀大笑。
那日本师傅,只是略微冲炳坤点了一头。
柄坤忙深鞠一躬,按二伯教过的方法,深鞠一躬大声说:“请多关照。”
那日本师傅,用中国话,流利的回答:“辛苦了。”然后略微鞠了一躬。
站长和二伯在前边走,炳坤跟着野口武俊并排跟在后面,那日本师傅也不和炳坤说话,只是跟前者保持距离,默默跟着。
二伯家住在离车站很近的一排日式小洋楼,最东头的一个楼里的一层。
这排日式二层楼住的都是日本人,二伯倒是个例外。
当天晚上,炳坤住在二伯家。
二伯对他说:“刚来这里的时候,是一个人住在医务所,后来和站长的关系越来越好,给站长的好几个朋友治好了病,就让我住在这里。一楼我住,二楼是一个日本人住。他是个电器工程师。这里虽然有空房间,但你不能住在这里,因为你是巡道工,有固定住所,你明天就住到那里,条件虽然苦些,但也总比在老家要好。对于年轻人来说,吃苦就是为了以后享福。”
炳坤点头,一一应诺。
炳坤问二伯道:“二伯,你为啥不把我婶娘几个接来一起住?”二伯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他们还都小。”就拿上饭盒去食堂打饭。
吃罢晚饭,二伯带他在车站附近到处转转,讲些注意事项,风土人情。
第二天,早出门前,把炳坤叫到跟前,拿出一只手表,先是教会他怎样认时间,然后,递给炳坤,并给他戴好。
嘱咐道:“这只表送你,全世界很多工种的人都有迟到的毛病,但铁路员工都有一个职业病,那就是守时,因为,火车不等人,日本人在对时间的要求上更是严苛,这是块日本朋友送我的瑞士手表,希望你从此养成守时的好习惯,在铁路工作,养成守时的好习惯,能给你带来很多的好处。”
二伯先带炳坤在车站人事科报道,然后带他去铁路巡道科,见到野口武俊,二伯对炳坤讲:“以后要多跟野口武俊先生学习,他不仅是一名优秀铁路工程师,巡道专家,更是一名蜜蜂养蜂专家,你要处处留心多多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