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将倾 - 陛下偏要宠我一个 - 一方土石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48、将倾

马郁带着樊府怀孕的小妾连夜奔逃,四周皆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几家赶夜干活的人家门缝里依稀漏出点灯光。河边偶尔有几个百姓在趁夜放网捕鱼,睡眼惺忪的,踩着打更声摇摇晃晃地下渔网。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连夜赶路的小轿,又似乎四面八方都是眼睛,角角落落里都是人。

轿中小妾身体不适,小声啜泣着,拖累大家都走不快。马郁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正要呵斥她,就见前方出现几个细瘦的人影,横亘在前路上。

更夫哈欠连天地自这几个人影背后走来,手中油灯的光将几个人的影子抻得长长的,直爬到马郁脚下。黑黢黢的奇形怪状,像地下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马郁心里咯噔一下,一行人停下了脚步。更夫慢悠悠走过,那盏油灯来到对峙的两伙人中间。照亮马郁阴沉的脸,也照亮来人的真实面貌。前边是几个农户模样的人,褐衣短衫,四肢呈现出常年干农活的人特有的粗短。不仅如此,看上去老的老弱的弱,中间还夹杂了一个老太婆。

马郁提起的心又落了回去,挤出一个虚伪的笑来:“哪里的兄弟,可否让个路。”

中间那老太婆却一举撕破了马郁的假面:“我认得你。长安大火那天,你伙同五个人在永安巷埋伏,用迷药劫走了御史。”

她身边的茶农也咋咋呼呼起来:“我们也看见了,猜你就是樊甘的爪牙,特意在樊府附近等了你好些天,今晚终于逮着了。今天就抓你去见官。”

又有两个眼尖的茶农指着樊甘身边一人嚷嚷出声:“最左边这大高个我记得,樊甘来我们茶庄提租金时他也在。庄子里年轻人不肯在契书上按手印,还挨了他的打。”

“我们庄子里肯定还有不少人记得他,都可以去官府作证,看他们怎么抵赖。”

马郁明白过来:这是早前被提租的佃户怀恨在心,趁着侯府式微来寻仇来了。

他默不作声,暗啐风水轮流转,往日里踩在脚底下的小鱼小虾都敢出来造反。瞧这些平常唯唯诺诺的茶农,谁给他们的胆儿敢踩他的点蹲他的人。眼瞧着是好久不挨刀子不忘了疼,还以为地主倒了自己能翻

身。

他有心要一刀一个抹脖子,又想起临走前司明怀叮嘱的速速撤离长安不要生事。他一眼扫过这几个老弱病残,四顾周遭无人,便令手下几个抽了刀做恐吓状:“就凭你们几个还想抓我们见官?我数三声给你们机会乖乖回家种地,不走的把命留下。”

“一……”

那老太皮却是颤颤巍巍发声:“劫持御史,当街行凶,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这话似是极为有趣,一众打手喽啰都笑了起来:“王法是什么,我们只知道拿人钱财□□。我们连御史都敢动手,你们真觉得能在我们手上讨到便宜?”

“闭嘴,安静些。”马郁呵斥,做手势示意喽啰们向农户走去,预备动手,“二……”

夜风穿过弄堂发出呼呼地声音,和放火那夜一般的疾劲,裹挟着轿中孕妇的轻声啜泣。随着男人们逼近老妇一行人的动作,刀身反射着月光,落下一条条白影在周遭房屋的墙壁屋檐之上游荡。

马郁挥手,做了个落刀的手势:“三!”

手落,身后忽而杀出一人一马。马郁只感觉胸口一凉,低头就见一柄弯刀自他胸膛穿刺而出。鲜血自槽口汇集,滴滴答答自刀尖落下成串。马郁眼珠子暴突,在眼眶中滚动片刻,身子随着身后人抽刀的动作软到,落地发出浑浊的闷响。

已经奔到农户们面前准备灭口的众喽啰纷纷惊骇回头,持刀做对峙状后退。俱不知此人何时来的马郁身后。但就见那面似修罗的行凶者身后鬼影一般窜出好几十人,扇面一般铺开,将他们几个人包围在中间。修罗面的男人跳下马来,一脚踹开马郁,持血刀向他们走来。

“吾乃是护城军统领,身负护卫国都之责。遇当街行凶者,吾等可就地格杀。”米加将血刀柱在地上向喽啰们逼近,拖地前行的弯刀与石板路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冷然声响,“尔等匪类劫持御史当街行凶之事,尽皆入吾等弟兄之耳,还不束手就擒。”

马郁的手下下意识后退几步,就又听得一阵马蹄声。一个面容儒秀的男人领一队人来到他们身后,将茶农们与他们隔离开来。元钦高头大马,与米加那边形成合围之势,语气并不比那修罗温和几分:“如今

匪首伏法,你等是要顽抗到底共赴黄泉?还是束手就擒。与我们回去供出同谋,或可博一个减刑活命的机会。”

众打手群龙无首,面面相觑,谁都没有率先冲杀出重围的胆魄。

元钦便一挥手:“我数一二三,有谁拒不缴械者,格杀勿论。”众护城军也配合地抽出腰上佩刀,雪花一般纷繁明亮的刀影落在众人脸上。

这一幕就犹如几分钟之前的镜面景象,只不过打手和农户不一样。前者在膏粱锦绣中腐烂胸膛,后者被暴雨泥泞冲刷的只剩脊梁。那些能为了钱财为主家驱驰作恶的,也能在主家失势后轻易叛离。喽啰们缴械,刀兵落地的响动显得无比地可笑。

元钦下马,随手将身上披风解了罩在老妇人身上,又掀开轿帘瞧了一眼里头瑟瑟发抖的小妾。小妾唇色泛白弱柳扶风,和茶农们一般的弱势模样。他把帘子放下,不去多加冒犯这小妇人:“把这女人送回樊家。樊家人违律私逃,即日起派兵对阖府周围加以看守,案件审结前府上不得再有人出入。”

“至于这些小喽啰……押回去好好审问。”元钦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我倒要看看姑臧侯府还有哪些党羽爪牙没有归案。”

与此同时,城中各处做夜半放网渔夫状的人摘下斗笠;冒充做更夫走街串巷的人解开手中油灯把手上缠绕的布条;假做夜半赶趟儿干活的人从门后走出来。

极静的夜被打破,长安城个个街角搜捕樊家人的护城军和京兆府兵。如同森罗密布的渔网一般,将四面八方逃散的樊家人拦截,收拢进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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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郁之死便如同杀鸡儆猴一般,骇得众打手们分寸大乱。许多外人不知道的隐秘借由爪牙的口曝光,抽丝剥茧一般又牵涉好些人来。御史台将打手供出的人“请来”配合调查,加以恐吓利诱。个别心神松懈或者证据确凿的,为了给自己争取从轻判决的机会,遂攀咬他人。

距离樊甘一案开庭还有两天时间,樊家就跟被掀了老巢一样,不停地有人被揭发在樊甘众多案件中所涉及。弄得整个樊甘一脉人人自危,滚雪球一样牵扯进越来越多的人。

城军将樊府围得水泄不通,任凭御史从里边一溜串儿地提溜人。

上午来抓几个偏房的老爷,说是他们在某几个案件中乃是间接主谋。樊甘的某些罪行实乃受他们煽动,为他们谋取的利益;下午又来提走了几个小妾,说他们与人有怨,借的樊甘的手来报的私仇;傍晚又去别人家府上逮捕了几个岳丈连襟之流,罪名是私相授受云云。

就连入了夜,樊府也间或发出一阵阵响动。周围邻居便都知道:又有个同谋共犯被攀咬出来,御史台来拿人了。

对打手们的审问自逮捕当天的后半夜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元钦在监狱里几乎寸步不离。连入夜也是在狱卒们的休息室对付过去的。连轴十二个时辰之后,双方的精神都有了些许崩溃的征兆。

龚明带着早餐前来,两人就着监狱高墙上透进来的晨光各自吸溜了一碗葱香小馄饨。他们放下海碗攀谈,唇齿间还冒着热腾腾早膳留下的雾气。在坚硬冰冷的高墙中,袅娜温暖着。

“明天这个时候,樊甘应该已经在起解押往府衙的路上。”龚明没个正行地靠在墙上,“过了明天,这事总该了结了吧。”说完又赶紧拍了拍嘴巴,无疑是想起了上回这话过后冒出来的一连串变故。

便又调转了话头,说起卞敬被绑架的事来:“卞敬那事儿也了了吧。我昨晚回家之前听负责审问的狱卒说,那晚纵火绑架是那樊府管家指使的,正要前去拿人呢。”

龚明欲起身:“在哪个牢房,我去替卞老弟撒撒火。”

“别看了,昨晚没弄过来人。”元钦累极地瘫倒在椅子上,“我们前一晚不是为了彻底把人唬住,杀了马郁么。谁知那时商议替樊甘抹灭罪证,他只交代了马郁,其他人都是事后才和他有接触。他们不在现场,其口供不能作为定罪依据。他进府又晚,其他罪名攀扯不上他。”

元钦揉揉酸涩的眼睛,感叹一般道:“我们昨晚想先将他请来‘配合调查’,或许是白日里我们前去拖走了好些人吓着府中女眷。又或许是把这个管家当成了府中的主心骨。妾室丫鬟小厮们全挡着不让我们抓。昨晚被重点护送出城那个还挺着大肚子冲过来,险些闹出滑胎的

事故。”

元钦喝掉最后一口热汤,“晚些去抓吧,等收拾完樊甘遣散了这一屋子人,他没人护着了,总要为纵火一事偿命的。”

龚明点点头:“是了,听闻是名伶出身,等侯府一散他便比贩夫走卒还要卑贱。天网恢恢他又没有爵位防身,下去陪他的主子不过是早晚的事。”

两人正说着,狱卒前来禀告:外头有人申请樊甘今日份的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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