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慢慢的,我也开始帮忙,跟着那个青年一起做一些书屋的整理和书本的修缮工作。有一天,在清理一行刚搬空的书架时,我问他:
“这么多书,你们要搬去哪?搬去北方?还是你亲戚家?”
“噢,这个啊……搬去狄尔姐的仓库。”
“嗯?”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疑惑,因为这并不像一个中国人的名字,青年好像知道我在疑惑什么。此时他正在整理着面向大门靠着墙壁的一个书柜。
“璃的姐姐,长期在国外,她在国内有些仓库,可以暂时放放。”
青年憨笑着解释道,不过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停留,又开始摆弄着书架上的书籍。
店里的藏书多数都没有了书皮,导致分类时都需要翻开看两眼,这大大的增加了工作量,不过我倒也不在乎,反正这种需要专注和注意力的工作恰恰能帮我分担之前的焦虑和烦躁。
于是我们两个人经常默不作声的从书堆里钻来钻去,他的身上总有种平易近人的气息,有时会耐心的教我如何去分类书籍,和如何修缮旧书。他经常对我说:
“如果你想找一本书,那你首先需要明白它的大类,再找到它的小类,最后才能快速地找到它。而如果你想归还一本书,就要先明白书店的大类,才能找到对应书的小类,最后归还到属于它的位置。”
我有些不以为然,因为他说得太复杂,而我向来不喜欢太复杂的东西。
有一天我握着手里的一本书,这本书的内容字体已经模糊得一塌糊涂,显然属于无法修缮的那一种。
我拿在一边手上,大拇指和无名指撑开它的内容,问他:
“像这种,怎么分类?”
青年眯着眼,头往我这边伸了些。
“……”
“你看,有些书即便摆在你的面前,也分不了类。”
青年听后咧了咧嘴,脸上的肉被笑容挤成了两个糯米糕一样。
他伸出手把书拿了过来,放在手里仔细的看了会,随后丢到了柜台旁的一个大篮子里。
“分不了类,不代表不可以归还。”
“啊?”
我一早就注意到他偶尔会丢两本书到那个不起眼的大篮子里,越想越迷惑。终于,我忍不住去翻了翻——里面全都是些已经无法辨识的老书,或是一些已经无法修补的旧书。有些老书,即便我不懂收藏,但仅仅是手指的肌肤触碰在那苍老的纸张上,就能感受它的价值不菲。我甚至有些想问,他都是从哪弄到这些书的。
我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问:
“这些,都要扔掉?”
青年顿了顿,扭过头认真的答道:
“不,是归还。”
“归还到垃圾桶?”
“……”
“靠!这不就是耍赖,讲得这么好听。”
我嫌弃的看了青年一眼,回过身继续清理书架。
第二天清晨,当我从“石家庄”里安逸的醒来时,睡眼朦胧间只看到车右边的后视镜里火光闪闪,吓得我一哆嗦,赶忙推开车门两只脚踩着鞋子走了过去,今天青年换了身白色羽绒服,正站在店门口,不时的将一本书从篮子里丢到火盆中,火苗呲啦呲啦的往上串,借着街道上的晨风,时不时卷成一个螺旋状。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书店着火了靠。”
来不及拿外套的我此时只穿着一件黑色长袖打底衫,搓着手和胳膊有些抱怨道。
左右环顾了一圈,却没看见那个小女孩。此时春节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街上的商店已经陆续开门营业,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过路的行人会朝着这边投来诧异的目光。
“怕什么,这不是有你这位守门的老大爷。”
青年玩笑道。
他的头发像个小锅盖头,但又是三七分,皮肤嫩白嫩白的。我知道他在打趣我的外表,事实上我也承认有故意不去修剪的成分。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种满脸胡渣披头散发的模样能给自己一些踏实感。
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烧着书的青年,火光不时照得他的脸庞微亮。有时候连我都有些恍惚,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男孩子。
想起他之前跟我说过的话,我打着哆嗦嘲笑道:
“你说的归类就是烧了?那确实比丢进垃圾桶好挺多。”
“也不能这样说……如果无法在书店里找到它的大类,那就在这个世界找,木化尘以慰土。这就是它的小类,换句话说,这就是它的归宿,也是它的归类。”
青年平静的说着,又把一本不知道多少年岁的残书扔到火盆里——火盆里的火焰措不及防的呆滞了片刻,随后立刻吞噬了它。
我看着它的身影在火里逐渐模糊不清,不禁有些心疼。因为冷的缘故,我又离火盆近了些。不时有些黑色的灰烬顺着火苗争先恐后的漂向天空。
“讲这些忽悠人的大道理我总是说不过你们这些文化人的。”
我伸出手对着火苗摊开手掌说道,不时翻转手腕让它被烘烤得均匀一些。
青年尴尬的笑了笑,把篮子里的最后一本书丢了进去,站在旁边一同看着盆里火焰重复之前的呆滞和吞噬。待火焰已经将它们完全淹没后,他说:
“朋友,你也该去分类了。无论你是想要找寻还是归还。”
此时火焰已经慢慢从一米多高开始萎缩,炙热感也渐渐散去。我有些幽怨的盯着火盆,旁边传来青年走进书屋的脚步声。
看着火光,我真想把副驾驶上的东西也全烧了,可是我又舍不得。
在火盆归类事件后,阿白从之前每几天搬一次书,变成一天一次。店里的书明显少得越来越快,就连空气中那股浓浓的旧纸味都淡了许多。我分拣书籍的技术也愈来愈熟练。每天的生活除了这份工作外,就是跟璃和大白在湖边玩,偶尔还会去找李姨唠唠嗑,尝尝她变着花样做的盐水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