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围猎（四）

“怎么，少师大人连本王吃个野味都要管？”沈敬逍慢条斯理地擦拭剑刃，目光却锁着姜梨烟，“姜姑娘不会介意吧？毕竟这猎物……本该是你的。”

姜梨烟静静看着地上渐渐僵硬的羚羊，突然翻身下马。

“王爷喜欢，拿去便是。”她蹲下身，利落地拔出箭矢，不动声色地用帕子包好，收入箭囊。

沈敬逍眯起眼睛。

在高台上时，他分明看见她箭囊中装的全是雁翎箭，可现在她手中这支，却是雕翎箭。

周砥察觉到气氛异样，适时开口：“姜姑娘走吧，天色已晚，太子该等急了。”

“少师大人请便。”沈敬逍忽然笑起来，“不过姜姑娘得留下，方才那箭……本王总觉得有些怪异，想请教一二。”

“王爷说笑了。”她缓缓起身，夕阳在睫毛下投出一片阴影，“不过是寻常箭矢罢了。”

“是吗？”沈敬逍指尖轻抚剑上残血，忽然抬眸，目光如毒蛇般缠上她，“看不出来，姜姑娘竟还能驾驭得了雕翎箭。”

姜梨烟心中一紧。

他果然发现了端倪。

都怪自己不够谨慎，早该叮嘱好苍虞换用她的雁翎箭的。

可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轻轻一笑：“王爷好眼力，平日里臣女惯用雁翎箭，这雕翎箭想必是府里下人不慎混入的，不想竟让臣女侥幸赢了王爷。”

沈敬逍闻言，剑尖轻轻挑起地上半片染血的落叶，似笑非笑道：“靖远侯府的下人，连箭矢都能弄错，看来是该好好整顿了。”

“王爷所言极是，待臣女回去，必当严惩，以正视听。”

“不若姜姑娘再以这支雕翎箭，射那槐树上的鸟窝，也好让本王见识一下姜姑娘的箭术，令本王输个心服口服。”沈敬逍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姜梨烟紧咬着下唇。

沈敬逍这家伙着实难缠。

若是让他亲眼目睹她射箭，苍虞定然无法暗中助她。

而周砥不知何时早已打马离开，她此刻孤立无援，连个能帮着说句话的人都没有。

然而她已别无他法，只得硬起头皮应道：“好。”

“请。”沈敬逍笑得戏谑，仿佛在等着看好戏。

姜梨烟放缓动作，搭箭上弓，眼神瞄准鸟窝，然而拉紧弓弦的手却迟迟没松开。

她心里清楚，这一箭出去，她极有可能会露出马脚，直接输掉她与沈敬逍的赌约，而她哥哥也将被迫接受盲射比试。

想到这，姜梨烟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羚羊麝鹿都能射中，小小一个鸟窝，倒是难倒姜姑娘了。”沈敬逍绕到她身后，双手覆上她的手，将她圈在了怀里，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处，语气暧昧，“来，本王教你。”

她咬了咬牙，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可以的话，这一箭她真想对准沈敬逍，将他射个对穿。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太子亲卫的玄色旌旗已隐约可见。

沈聿承来了。

姜梨烟的手猛地松开弓弦，雕翎箭射出，却偏离目标，扎进一旁的蔷薇丛中。

她奋力挣开沈敬逍的臂膀，朝着沈聿承的方向奔去。

沈聿承远远看见她跑来，眉头微皱，未等马停便翻身落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

“烟儿！你没事吧？”他攥住她冰凉的指尖，拇指无意识地摩挲她掌心的弓弦勒痕，墨色长睫下眸光灼烫，“伤着哪儿了？”

她摇摇头，“殿下，我并无大碍。”

“是我来迟了，若非周少师遣人告知于我，我尚不知逸王他……”

“殿下不是……一直在猎场外守候？”她打断他的话，眼风扫过太子腰间断裂的玉钩绦。

那显然是疾驰时被荆棘勾扯的痕迹。

“今日父王留我议事，我适才赶到……”沈聿承喉结滚动，声音陡然低哑，“怪我不好，若是我今日应允逸王前来围猎，便不会让他为难你兄长了……”

她有些愕然，原来周砥竟说了谎，方才只有他一人来到围猎场。

沈聿承紧握着她的手，眉头紧蹙，“适才逸王可有刁难于你？”

姜梨烟想起沈敬逍方才对她的轻薄之举，心中不禁暗暗翻了个白眼，正欲开口，却闻身后传来沈敬逍的声音。

“太子殿下！臣不过与姜姑娘讨教箭术，殿下怎的这般紧张？”沈敬逍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姜梨烟，瞳孔深处翻涌着识破猎物的狡黠。

“王兄对箭术倒是格外上心。”沈聿承忽然上前，宽大衣袖不动声色地挡住姜梨烟，“听闻王兄箭术已极为精湛，若要切磋，亦当择人而战。”

“太子说笑了，臣这点微末技艺，怎敢在姜姑娘面前班门弄斧？”沈敬逍用靴尖勾起地上的雕翎箭，反手掷向十丈外的老槐，箭头竟稳稳钉入她方才未中的鸟窝。

“倒是姜姑娘这一箭……”他意味深长地瞥向蔷薇丛，“若说方才是风偏了箭路，可这会子连风都停了。”

“回王爷的话，方才那箭……原是臣女见鸟窝里有雏鸟，故而收了力道。”

说着，她指向老槐，巢中果然传来细细的啁啾。

沈敬逍唇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原来是姜姑娘心怀仁善，倒是本王误会了。”

此时，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按狩猎礼制，这该是收猎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