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凌虐
寒冬，昭鸾殿内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冰冷彻骨的地板上躺着一名女子，女子的脚腕上铐着已经断开的锁链，苍白的面容形如枯槁，身上的白色素衣已被鲜血染红，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狰狞可怖的伤痕。
“咳咳……”姜梨烟只轻咳一声，嘴里便吐出一口黑血。
此时的她已身中剧毒，不消片刻便会香消玉殒，但她仍强撑一口气，竭力爬到床边，想从枕头底下取回母亲生前送给她的那支簪子。
她艰难地抬起手，眼看就要伸到枕头下面，就在此时，她撑在地板上的另一只手，却被一只脚狠狠踩踏，用力碾压。
她缩回取簪子的手，痛苦地闭上眼，紧紧咬着牙关，愣是没叫出声来。
对方似乎觉得没意思，于是松开了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姜梨烟吃力地抬眼看向来人，那人身着紫金百凤服，娇媚绝伦，正是她的庶妹，如今已贵为皇后的姜柔仪。
望着姜柔仪头上的凤冠，她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悲哀。
曾经，姜梨烟也是这座皇城里雍容华贵的皇后。
她是靖远侯府的嫡女，自幼备受宠爱，十七岁时嫁给太子沈聿承成为太子妃，被他视作心尖宠，二十岁时，她便成为了沈聿承的皇后。
人人羡慕她命好，然而就在一个月前，远在边关的璟王沈君翎挥军北上，与沈聿承昔日最为信任的太傅周砥勾结，二人里应外合，率三十万大军围困皇城，逼迫沈聿承交出皇位，饮下毒酒自尽。
沈君翎如愿登上帝位，他的王妃姜柔仪也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后，而她，一个前朝皇后，则被封为淑妃，囚于昭鸾殿内，夜夜受新帝折辱。
为保姜家周全，姜梨烟不得不忍辱负重，服侍新帝。
然而不久，沈君翎就以拥兵自重、企图谋逆的罪名，没收了她父亲手中的十五万姜家军，诛杀了靖远侯府上下几百人的性命，还将她父亲和兄长的头颅悬于城门示众。
她愤怒得几度想杀死沈君翎，但都没成功，反而激起了他更为强烈的占有欲，在他日日几近病态的索取下，她心如死灰。
姜柔仪是养在江州姜老夫人名下的庶女，她姨娘本是府上的丫鬟，身份上不得台面，姜梨烟母亲亦不愿将她养在身边，这才把她给了老夫人养，直到十岁才送回京都。
虽是庶出，但她深得老夫人喜爱，在江州便恃宠而骄，回京后更是仗着老夫人宠溺，处处欺压姜梨烟这个嫡姐。
而姜梨烟一直恪守嫡长女的本分，对她这个庶妹百般忍让，唯独有一事她未曾退让，那便是她和太子的婚事。
后来她们姐妹俩同一天出嫁，姜梨烟嫁给了太子享尽荣华富贵，而她嫁给了不受宠的璟王沈君翎，在边关过得十分清苦。
姜柔仪本就嫉恨她已久，如今好不容易苦日子熬出头，可她夫君却夜夜流连于她最痛恨的嫡姐房中，她又怎能容忍？
这几日，沈君翎与大臣们离城围猎，姜柔仪总算找到机会可以将她除之后快了。
在姜柔仪现身之前，她已经被她派来的人用刑折磨了三天三夜，身上早已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施刑的人临走前，还灌她喝下了毒药。
很快，她也要随她的家人一起去了。
“烟儿姐姐，你这屋里实在太黑，我适才一个不小心便踩着你了，你不会怪我的吧？”姜柔仪以手掩唇，故作惊讶。
姜梨烟想要开口，可她的喉咙已被毒哑，嘴唇嗫喏了几下，终是未能发出半点声音，姜柔仪见状，忍不住发笑。
“哎呀，险些忘了，我可怜的烟儿姐姐，曾经那悦耳动听的嗓子，如今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真是好可惜呢！”
姜梨烟嘴角勾起一道苍凉的笑意，目光狠厉地盯着姜柔仪。
“本想着姐妹一场，前来好好送别烟儿姐姐的，不想烟儿姐姐貌似并不待见我呢，莫非还在为姜家被诛一事怪罪于我吗？”
姜柔仪端坐床边，笑吟吟地看着姜梨烟，眼中带着赤裸裸的嘲讽。
“其实此事也不能怪我，当年陛下被流放边关之时，谁让父亲偏要上书请求陛下的父皇废除姐姐和陛下的婚约呢？我只不过无意间和陛下提起此事，谁知陛下他竟然……”
姜梨烟闻言，心脏似是被什么攥住捏了一把，拢在袖中的手指瞬间握紧。
姜梨烟确实从小就与沈君翎指腹为婚，但她十岁时，沈君翎的母妃宸妃与人有染，宸妃因此被赐白绫，而沈君翎也被他父皇流放边关，这个婚约就被他父皇亲自撤销了。
可即便父亲当年真的上书请求废除婚约，作为父母的替子女将来着想又有何错？
她原以为沈君翎只是贪图她父亲手里的兵权，没想到他竟然只是为了当年婚约被废一事，便迁怒于她的家人，对她的家人下如此狠手！
而姜柔仪，在沈君翎面前搬弄是非，害得姜家满门被灭，如今却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仿佛被杀害的不是她的生父一般！
“瞧姐姐这眼神，该不会还在想我为何会如此对待姜家吧？”
姜柔仪拨弄着染了大红蔻丹的指甲，唇边挂着一丝轻蔑的笑。
“姐姐难道忘了父亲对你这个嫡女有多偏心？呵，还有程意卿那个贱妇！当年就是她害死了我娘！她死不足惜！至于缚哥哥，也只能怪他命不好，生在了靖远侯府了！”
“哦对了，还有祖母呢，你们不会真以为那个老太婆当年是被歹人所杀吧？是我，是我在那个破庙里一刀刀把她捅死的！”
“那日该死之人本应是你！只可惜你来迟一步，让那老太婆做了你的替死鬼！不过这样也好，若你那时便死了，我今日又能折磨谁去？”
一腔恨意在姜梨烟心中燃烧，让她的身子不住地发抖，蜷缩的指尖深深地掐进掌心。
原来她不止断送了侯府所有人的性命，就连亲自抚养她长大的祖母她都没放过！
这个女人到底是多狠的心肠，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你放心，只要毒性一发作，你很快便能和他们团聚了，待陛下围猎回宫，我就告知他你逃走了，任他找遍天涯海角，也绝想不到，我这个好妹妹已经把你杀了！”
“姜梨烟，我说过，你斗不过我的。”
此刻姜梨烟已经能明显感受到刺痛感从心脏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皮肉下像是被利刃撕扯一般，疼得她眼底蓄满了泪。
她双手紧紧覆在胸口，呼吸越来越沉重，嘴角处不断涌出黑红色的血沫。
她撑不了多久了。
但是在她离开之前，她必须得带走姜柔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