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

惊雷乍起，滚滚雷云在天穹聚集，宛如巨幅的空白画卷之上被泼撒了满幅淋漓墨汁。

沉闷压抑的空气缓慢流动，那漆黑密云中，翻腾着狰狞怪物，间或交缠道道紫红雷霆，无数骷髅鬼怪一齐哭笑。尖锐嘲哳，刺人耳膜。

苍穹之上，诡谲怪诞。

混沌世界里，无日，无月，无星辰，无山川河流，无花鸟鱼虫。薄薄灰雾氲氳于空间内，翻腾在天地间。除此之外，便是无边荒凉，空荡无物。

一方棋盘静静悬浮在半空中，黑白棋子纵横捭阖于方寸棋盘上，进行一起无声的厮杀交战。隐隐有规则之线交织。

执子之人一身凡间黑白儒衫，头戴方冠，手中一把素色折扇轻摇，眸子沉静至极。

纵然同自己对弈，他也毫无松懈之态，腰背挺得笔直疏朗。

“以天地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真是好大的一盘棋。”人未到，声先起，飘渺天地间，一道人影忽然而至。

来人鹤发松姿，大敞着衣襟。灰袍上绣着松枝白鹤，满头霜发肆意招展，衣袂飘飘，端得是豪迈不羁。

灰袍老者施施然坐于儒衫男子对面的蒲团上，笑吟吟地观看棋局。

天穹上滚滚雷云无法扰其分毫。

“破妄者已生。”那方寸棋盘上，兀自出现一颗白子。

“何解？”

“世间生灵，不论仙神蝼蚁，皆由欲念所生，欲则生妄，妄则生乱。”他抬头，看向老者。

“天道是什么？”

老者沉吟良久，眸光透过重重灰雾，从那云巅之上，望向那大千世界。

草木荣枯，冮流盈涸，日月升落，四季流转，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无数生灵挣扎于红尘间，修得几世善行，方得凡人数度光阴。然而不过老病死，贪嗔痴，征伐商讨，阴谋诡计，争来争去，终归于虚无。

修道者菇餐饮露，御风驾气，或妄求长生，或执于避世，或羽化飞生，然寿有尽时，终归泯灭于天地。

至于山川河流，日月星昼，虽亘古长存，也终有毁灭之日。

万事万物皆有定数。

他若有所得，轻声道：“是规则。”

儒衫男子合上纸扇，自蒲团上起身，望向狰狞天穹，“是，也不是。”

“生，是欲念，死，亦是欲念，万万欲念交

织，渐趋强大。若不控制它，规范它，势必反噬万物己身，如此，方生天道。”

“而天道，既是为了规范万物，便同样生了欲。”

“有欲则有缺，此，无解。”

狂风骤起，鬼怪嚎哭怪笑的声音更加刺耳，天幕像要朝两人覆压下来，怪物朝下伸出丑陋足爪，咧开獠牙，要将那口出惊天之言的家伙撕成碎片。

儒衫男子洒然长笑，黑白衣衫在狂风中飘扬，那把纸扇迎风打开，他对着那不祥的天，扇面一转。

凌然清气自纸扇中激发，冲破无形的禁锢。灰雾自行让道，天地，为之一肃。滚滚雷云不敢再进分毫。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

狂风乱卷化为清风拂面。

“妄念太多了，世道太乱了。总该出点不可控的意外。”男子轻摇纸扇，那扇上，有淡渺墨迹一点，逐渐扩大，形成四个笔走龙蛇的大字。

祸乱苍生。

“被困了无尽岁月，你我的机会终于到了。”

“你不甘心？”

“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叫我如何甘心”

老者同样起身，神色很懵，“吾不懂。”

男子回看他，有些许怜悯地道：“你不必懂。”

老者恼羞成怒，抄出一把银色长剑便向男子挥去：“休要以为老夫不知你在骂吾蠢！”

“呵。”男子以纸扇格挡，那扇面上的墨字变成了三个极大的蠢，满纸墨色几乎要溢出来。

伤害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老者剑势更为凌厉，不过几息，两人已过了几万招，从天尽头打到天尽头。

打斗间，男子听见自己的内心问：“凡人可与天命相争？”

他笃定地回应自己：“凡人可与天命相争。”

一道紫金雷霆从雷云中分离，冲破屏障，直直落下，将半空棋盘击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