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 愚人 - 江浔123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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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终章

那天凌晨,安渡卿去见了慕行云最后一面。

慕行云无力地垂着头,只浅擡了下眼皮,见到来人,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语气,道:“原来是你要杀我。”

安渡卿拽过身侧的一把椅子,坐到了安渡卿的面前。

慕行云笑,擡头道:“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啊,安医生。”

“是,可你身份敏感,只有你死了,徐系舟才不会怀疑我来西南的用意。”安渡卿道,“鱼儿上了钩,我们这条船才有靠岸的机会。”

“你来西南的用意......”慕行云仔细回想着近日听到的所有消息,而后道:“阿塞?”

“他想打开北边的市场,而我在那儿经营多年,是他最好的选择。”安渡卿直言不讳。

“果然......”慕行云笑,“苏越的那些生意,如今都在你的手里。”

安渡卿淡淡一笑,算是默认。

慕行云看着安渡卿,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

顾青州那日对于慕行云找不到苏越一事的笃定,以及他在听到安渡卿的名字时表现出的并不陌生的反应,都曾让慕行云怀疑——安渡卿与警方有联系,但眼下看来,安渡卿要杀慕行云不假,那么......

瞧见面前之人看过来的眼神,安渡卿了然道:“不是我,是老鬼。若是我,北边的生意不可能正常运转到今天,那样的话,徐系舟又怎会信我?我连他的第一关都过不了,更等不到阿塞这样的好机会。”

“你今天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吧?”慕行云思索了几秒,而后突然笑道。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一个人可以理解我,我想那个人大概也只能是你了。”安渡卿打量着眼前的人,道,“只是你完全可以做得滴水不漏的,干嘛非得戳穿我,反将恩变作了怨呢?”

“将死之人了,还在意这些吗?”慕行云出言调侃,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安渡卿,“而且谁让我有事求你呢!所以,你可以不好意思开口,我却不能不会看眼色。”

慕行云是个有意思的人,安渡卿觉得,若没有十年前那些事,他们也许可以成为朋友的。

安渡卿笑,没有反驳什么,“你需要我做什么?”

慕行云收敛了笑意,道,“莫河是你带来的,你得负责把人安全送回去。”

“我还以为,生命在你眼中并不是一个那么严肃和沉重的存在。”安渡卿笑道。

“我可以那样去看待自己的生命,但却不能同样地,将他人的生命也随性摆弄吧。”

“好。”安渡卿应了。

“还有你那辆车的行车记录,我已经销毁了。”慕行云又装模作样道,“这应该......不会坏你的事吧?”

安渡卿笑,“就是因为那里面的东西,我才有幸被选中帮你处理身后事吗?”

“在方知闲见张老爷之前,你去过启臻位于夏溪的新厂,但只是把车驶入了厂区,你并没有下车,对吗?”慕行云道,“你明知道莫河跟着你,故意弄这一出,为了什么呢?”

安渡卿没有直接回答,“你觉得呢?”

慕行云回想起不久前和莫河的那通电话,电话里,莫河说:“前阵子,有人发现安渡卿失踪了,报了案,所以乐老师跟人一块儿去搜查了安渡卿的住所,好像搜出了些什么东西,但没传出具体的消息。几天之后,乐老师去看了一个画展,听说他那天站在一幅画前,红着眼睛笑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而从画展回来以后,他就交了一份报告给顾老板,听说,报告里直指安渡卿才是十年前启臻一案的主谋。”

“自然只能是为了让人误会,至于误会什么......你把褚孟的尸骨搬到西山,借此将仓库后的罪证公之于众,坐实了安适珩就是十年前启臻一案的凶手。可你又同时留下了太多的痕迹,欲盖弥彰地告诉着我们,安适珩实非真凶。”慕行云回过神,直视着安渡卿道,“你是想让乐浮生误会你吧?先把怀疑的种子埋下,然后再设局,利用家里那些会被搜查出的东西坐实他的怀疑。至此,他若仍有所犹疑,画展便是压垮一切的那最后一根稻草。我很好奇,在你家里,在画展上,乐浮生到底看到了什么?”

“和我哥重逢以后没多久,我就知道了他在参与人口买卖的事,也知道他经手的,并不止小范围内的一两笔交易。他做那些事的时候,从来不会避开我,甚至有我在场时,他会变得更加喜怒无常,会更加变本加厉地去虐待那些被拐卖来的人——西山上的,仓库后的,几乎都是这样,死在他完全失控的情况之下。当时的我,根本无心顾及他的心理和精神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是怀抱着愧疚和恐惧,一次又一次地纵容了他。”没有那天面对乐浮生时的歇斯底里,再一次谈起往事的安渡卿,表现得很平静,“我唯一能为那些人做的,就是留下他们身上那些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然后期望着有一天,当他们的尸骨被人发现,人们能够知道他们是谁。浮生在我家里找到的,就是那些东西,外加一份被撕碎的——我的出生证明。”

“出生证明?”慕行云不禁联想到了安渡卿母亲的死。

“它彰显着一个母亲的身份,但被撕碎后,它就成了我满腔恨意的表现。我恨那个人,恨她将弄丢哥哥的责任全部归咎于我,恨她从此对我不管不问、冷漠甚路人,我觉得她不配为人母亲,所以在杀了她以后,还以那样的方式剥夺了她作为母亲的身份。”安渡卿道,“后来,与哥哥重逢了,他的出现,再次唤醒了我那段被至亲之人憎恨的痛苦回忆。于是,我利用他患有孟乔森综合征而渴望得到关注和同情的心理,操纵了他。他一次次向我展示着他在那些年里学到的残忍和狠辣,向我展示着他日渐扭曲的人格,但我,只是从中得到了快感和满足。他小时候是个多优秀的孩子啊,却变成了如此不堪的模样,那都是老天对我的补偿啊。父亲对他日渐冷漠,再没有像母亲那样因他而责备于我。而每一次,当那些人在他手下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我就会拿着镇静剂和安眠药出现,去重现我杀害自己母亲时的场景,以此获得更大的快感和满足。这些,就是浮生眼中所看见的。”

“那你真的杀了你母亲吗?”

安渡卿惨淡一笑,摇了头,“但我也没有阻止她自杀。”

“那你为什么还放任沈君的不实之言,而不加解释呢?”慕行云道,“那时的你只有十几岁,尚不认识乐浮生,不可能未卜先知,为让乐浮生误会而策划长达二十余年。”

“她已经因为我饱受邻里诟病,我不想大家再因为她选择自杀而指责她脆弱、不坚强。”安渡卿望着窗外,语气始终很平静,“是谁规定,母亲对自己的孩子就不能有一点负面的情绪和想法呢?又是谁规定,母亲一定得是坚强,不脆弱的呢?在母亲这个身份之前,她们首先是她们自己啊,为什么非得像个圣人般完美而无可指摘呢?”

母亲这个角色,对于慕行云而言是陌生的,他对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问道:“那画展呢?”

“画展的其中一幅画上,画着一个小男孩儿,小男孩儿穿着白色的衬衣和裤子,侧着身,蜷着腿,安静地睡着。他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像是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得到了梦想的一切。”安渡卿看向慕行云,浅浅一笑,“需要新生的,不是那时躺在蓄水池里的林郝,是我。”

慕行云突然想到了那张曾被乐浮生扔进垃圾桶的邀请函,道:“你是不是......十年前的时候也邀请过乐浮生去看画展?就那年元旦,启臻那件案子发生前一周的周五。”

安渡卿没有否认,道:“浮生当年若看见了那幅画,定会明白它是什么意思的。原本,我已经决定不再和浮生有任何联系,可是那个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希望他能够出现,然后把我拉出那个泥潭。但我没办法直面他,所以就有了那幅画,我希望他可以通过那幅画,看明白那件案子,希望他能将我哥抓捕归案,给所有受害者一个交代。至于我欠我哥的,除了一条右腿,我还可以把我的命也赔给他。但勇气,到底不是随时都能拥有的东西,第一次不成功,便很难再有第二次了。事发的那天晚上,我哥就知道了是我算计他,他打了我整整一个晚上,而我看着他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却只感到了歉疚。所以当得知他冲动地扔下了那把匕首以后,我在垃圾处理站留下了带有盖一念完整指纹的药瓶,并引导盖一念认了罪。而自那以后,他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当着我的面把人一个个折磨致死以后,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叫我把人埋到仓库的后面。每次从那里经过,我都觉得好像是自己亲手杀了他们。”

“那为什么时隔多年,还要让他去看那幅画呢?”

“时隔多年,他当然还是能看懂那幅画。”安渡卿道,“只不过,他是一个很难相信别人的人。在他已经确认我才是启臻一案中的支配者的这个节骨眼上,见到那幅画,只会让他觉得,我在博取他的同情,以逃避罪责。何况还有杀人和栽赃在前,在他眼里,我早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走到这一步呢?”

因为对哥哥的歉疚,所以安渡卿费尽心机来到西南,想要报仇,想要弥补一些什么,这慕行云能理解,但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非要让乐浮生误会呢?这对眼下西南之事有什么影响吗?

“因为失望,比歉疚好受一点。”安渡卿道,“我本不该在十年前以那样的方式把他牵扯进来,但事实已成,追悔无用。我不知道怎么做可以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便只能以己度人了。”

慕行云笑,“你不是十年前才把他牵扯进来的,凡事有得失,这也许就是他拥有一个朋友所要付出的代价吧。容我的好奇心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关于你提出的——催眠在改变思维和人格方面的作用,可信度有几分?”

盖一念的状态,实在太令慕行云费解了。

“至少,不是空穴来风吧。”

“四年来,你手里握着北边所有的人口交易,任由那样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辗转贩卖,什么都没做,或许,对于你在意的人,你多年的经营可歌可泣,但对于那些无辜之人呢?对于林郝,对于解南开呢?”慕行云看着安渡卿,倏然一笑,“作为被你选中,听你剖白心迹之人,我这么说,是不是太煞风景了?”

“或许吧。”安渡卿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浅笑着道,“你只是没有听到我开车门的声音吧?在那天的行车记录里。所以,当然,你依然可以对我抱有任何的怀疑。浮生眼中病态的支配者,以及今天在你面前的我,我也常常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自己,不知道跟谁说的话才是真相,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谁知道呢?”

慕行云笑,“我没有问题了,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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