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雨过山新天气晴
王冲自山峰处一路疾行,原本整洁的衣物被溅上好大一片的泥点子,他却浑然不觉。而那山经过一番风雨之后,洗去了尘埃,显得无比的澄澈。头上那轮刚出的太阳,投下光芒照在才被风雨洗练过后的枫叶上,反射出道道艳丽的色彩,甚是好看。王冲无心美景,只闷头赶路,不一会儿便下了山。
王冲下山之后,沿途却没看见村子里的人,几座房子也都是空着的,他先去了陈且隐家中,只见大门紧闭,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这让他心中一紧,既害怕村人进了山,又害怕清微子失足从山上跌了下去。
王冲在陈且隐家换上一套干净的衣物过后,又在门口颓坐了一段时间,才起身往东边祠堂而去。那祠堂经多年改建,如今已是村中诸家祭祀祖先的场所,因而占地颇广,凡是村中遇上什么需要大家一起商量的事情时,村长都会在此处召集村民。王冲此去,便是想在祠堂看看能否得到点什么消息。
王冲刚走到一处路口,便见到对面有人跑来,身上还斜挎着一个小布包。王冲伸手将此人拦下,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昔日学堂一同求学的伙伴,便问他道:“李飞,你这是要往哪里去?”那李飞仗着对村里道路的熟悉,往往是低头走路,也曾闹出过许多笑话,陈且隐为此多加教育,见他没有半分改变,索性便由他去了。李飞如今被王冲拦下,正要生气,听见声音后,却是一阵惊喜,抬头说道:“原来是冲哥,我正要去山脚下等你哩。那道士说你雨停就要下山,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山腰处,却没想到冲哥你已经到了村里面。冲哥,你快去祠堂吧,村长他们现在都在祠堂里面等你。”见李飞还要往山脚下去,王冲拉住他道:“你还要去哪儿?随我一同去祠堂吧,我还没问你,那道士可是清微子道长?”
李飞迷迷糊糊道:“好像是叫什么清微子,但也有人叫他沈道长,稀奇古怪的,我也分不清哩。”王冲闻言,心下便已认定,又问:“村里人没人进山去寻陈老师吧?”李飞道:“本来昨天是要去寻的,但是突然不知从哪儿来了个自称道士的家伙,让大家不要进山,说陈相公正在山上做客,特派他来传话。村长就问他哪座山上,道士说是老神仙那座山。冲哥你也知道,老神仙从来都不准我们上山,就连赵伯母当初要给盈盈姐送饭都被拦了下来,在山中转悠了一天也没找到路,如今突然来了个不明来路的道士,说陈老师在山上做客,大家怎么会信?”王冲心里一惊,便问:“村里人没对道长做些什么吧?”李飞目露羡色,道:“大家原本还以为这附近的山头最近来了些土匪强盗什么的,便打算把这个道士绑了,用来交换陈老师。不过这道士有功夫在身,赤手空拳之下,大家都没法近身,反而被他推飞好远。后来还是他自己放弃了抵抗,任由村子里的人将他绑了起来。冲哥你说,我要是也练武的话,能不能像这位道长一般?”
王冲心下稍安的同时不禁笑了起来,骂道:“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憨笨憨笨的,便是教你识几个字,也要好几天的功夫,你哪有什么力气去练武?”李飞把嘴一瘪,不服气道:“练武又不用识字,我为什么不可以练。”王冲也不与他辩驳,只是催他赶紧行路。到得祠堂,正好看见清微子被反缚双手的绑在一根柱子上,见到王冲过来,清微子眼前一亮,忙道:“王小友,这里这里。”王冲却半分不搭理他,径自走进祠堂。只留下李飞一人蹲在他旁边,嬉笑道:“道长你不是说认识冲哥吗,怎么冲哥却不愿意理你?”清微子鼻间哼哼两声,并未作答。
祠堂里,熙熙攘攘的站了百来人,都是各家当家主事之人,至于各家子弟,早已被村长撵回了学堂,各自读书学习去了。见到王冲进来,就有心急之人上前问:“王冲,陈老师当真是在老神仙处做客?”又有人道:“门口绑着的那老道士究竟是不是老神仙的客人,王冲你得给咱交个底,也好让咱们放心。”还有人问:“王冲,陈老师有没有给咱娃儿交代些什么?还有还有,陈老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一时间群声并起,将此处搅的如同闹市,让王冲不知道该先回答谁为好。
见状,村长便咳了一声,待到村民安静下来,村长向王冲道:“王家娃子,村中学堂是村子命脉所在,你还是赶紧为大家解释一下吧。”王冲在心底暗叹一声,见诸多村民皆是目露恳求希望之色,原先到了嘴边的话却是难以说出口来。村长见王冲脸色有些难看,还以为是下山劳累所致,忙令人搬来桌椅,又摆上一些吃食泉水,让王冲先行歇息一阵。王冲见村长还欲外出,便喊住他:“村长,如此便好,不必再忙前忙后了。”村长道:“倒不是忙,只是昨日前来通传的那位道长还在外间绑着,我总得为他松绑,免得他说我们红叶村村民都是些说话不算数之人。”却听王冲冷笑道:“无妨的,这位道长师出名门,练过武,功底扎实,身强体壮着呢。就这样让他在外间绑着,也好让他温习一下当初练武时的艰难。”王冲并没有压制自己的音量,是以这话语传到了清微子耳边,倒是让清微子闹了个大红脸,好不尴尬。
说完这些,王冲神色稍缓,温和道:“那位道长也并未哄骗你们,陈老师早先时候确实在老师那里做客,不过昨日天亮之时,陈老师便下山了。”村长先是一喜,然后一惊,问道:“那陈老师何在?莫非真被山间野兽捉了去?”一念至此,忙高声喝道:“乡亲们,随我——”
王冲制止道:“大家莫慌,事情并非如此,而是——”当下便把陈且隐一家的去向告知众人,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便见到众乡人满脸愁色,他便又将闲云山人的安排说与众人听,众人听罢,俱皆开心起来,唯有村长面露忧色,低声问:“王家娃子,我听我家娃子说你明年要去参加那什么院试,老神仙这样安排,会不会耽误了你的功课?”王冲便道:“村长勿忧。我来学堂讲学,一是为了避免学堂衰败,荒废无人;二是为了以此印证所学,化知为行,体悟圣人之道,益处颇多,倒不会耽搁自身学业。”闻言,村长便道:“那我就放心了,如果村里的那些娃子不听讲,你就下狠手,不必顾念我们。”末了,又叹了一声,道:“如此一来,我红叶村实在亏欠你父子良多,实在不知该如何回报。”王冲摇摇头,说道:“昔日老村长能接纳我的父母,便已是做了回报,如今再谈这些,只会让咱们之间显得生分。”村长见王冲看破自己所想,忙尴尬一笑,转而去安排众乡人归家,从事生产去了。
王冲则慢慢走到清微子身边,赶走了坐在台上看书的李飞后,昂首问道:“道长,山间风雨如何?”清微子哈哈一笑道:“无风无雨,乘兴而来。”王冲当即道:“既然无风无雨,那便幸苦道长在此看守了。”说罢,转身离去,丝毫不显拖泥带水之态。
清微子哪肯就这样让王冲离去,略一使劲便挣开了绳子,追上前道:“王小友,何必如此绝情?”王冲见他追上来,便放缓脚步,道:“我知你本意是为我好,但昨日天气如此,道长实在不该以身涉险,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清微子只道:“无妨无妨,我轻身功夫好着呢。便是两山横架铁索,风吹雨打,我也行之如履平地。昨日之风雨,于常人虽急,于我而言,亦不过是吹面春风而已。”王冲笑了一声,问:“那你可有起死回生之能?”不等清微子回答,王冲便道:“既无起死回生之能,又何必犯此大险?我老师功夫较你如何?他还不是时时叮嘱我等,要我等每日上山多加小心,如遇风雨,天色晦暗之时,便无需上山,自在村中学堂学习即可。”清微子不敢反驳,只得称是。
王冲却越说越上头,道:“道长年长于我,又称我为小兄弟、小友,却因我一席话便罔顾自身安危,涉险下山,若是因此失事,岂非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境?”清微子便顺着王冲的话往下说,一路奉承着他,说着好话。二人且行且说,不一会儿便到了陈且隐门前,王冲请清微子入内坐下后,又去楼上取了一套衣服来,稍稍沐浴之后,坐在清微子身前道:“道长,方才情绪激荡,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清微子摆摆手,示意王冲不必放在心上,笑道:“如何,现在可还觉得心中憋闷?”王冲道:“道长有心了。”说着,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清微子坦然受之,问王冲道:“你先前说过,你要久居山上,但依我所见,陈相公家中似乎常常为你留有一间屋子,你可有想好要如何处理这山下之事?”王冲思忖一番,道:“实不相瞒,我有意将此处改为书楼,以供村中学童每日阅览之用。”清微子眼前一亮,道:“如此甚好,不过陈相公虽有一些藏书,但要供村中学童阅览,恐稍显不足。”
王冲道:“无妨,我会时时从山上抄录书册下来,断不至于让学童们无书可读。”清微子击掌赞叹道:“王小友此举大善,可谓是功德无量。”王冲顺势道:“既是功德无量,道长何不共襄盛举?”清微子面露疑惑, 问道:“小友此言何意?”王冲应道:“若将陈老师家改为书楼,虽方便了村中学童阅读,但难免会有些调皮捣蛋之人毁坏书籍,又或是借书不还,据为己有还让旁人无书可读。是以书楼还需一位看楼人,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清微子并未将皇命一事告知王冲,一是觉得王冲如今的年龄不适合知道此事,二是觉得自己一副世外高人的形象,却受制于皇权,教人有些难堪。闻言,清微子面露难色,却又不好拒绝,便道:“此事重大,尚需与村中商量一二。”王冲则道:“道长不必担心,这件事我便能做主。”清微子无奈,便再退一步道:“便是村中都同意了,也还要再问过前辈才是。”王冲心生疑惑,不知此事为何会与闲云山人牵扯起来,但见清微子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便不再多问,道:“既然如此,便等老师回来了,我再请教一下吧。”
于是清微子便与王冲一同住在了陈且隐家。王冲白日去学堂讲学,清微子便在一边旁听,时不时还为王冲补讲一些。到了晚上,二人便一同整理陈且隐的藏书,并将陈家稍作划分,做出了书楼的雏形来。两人一连忙活了三日,四日清晨,一只麻雀从山上飞来,直直的落在王冲头顶,王冲这便知道闲云山人已经回山,便叫上清微子一同上山拜见老师。
而那清微子却是定了主意,准备借此机会告别,随后往青城山一行,拜访老友后便准备再度启程东行,出海访仙。两人各有心事,匆匆上山而去,途中竟是未作交谈,一味赶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