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莲说（叁）
第88章莲说（叁）情非醉梦能断，良辰美景奈何天，此间可叹可追忆可捻化做尘，却不知浮世所定的命运究竟会驶向何方。
今日之事少卿与那两位莲仙已是缔下了宿命的纠葛，一念因他顿悟，一念又因他浸染相思，韶华雕刻的时间辗转于岁月之中。造化无常的世事如烟，情路难，天劫现，回首望，谁的身影。一别经年，红袖绕，消弥于，恍惚间，何人记忆沉淀化虚无。
而云端之上一水墨般的男子正缓缓前行，衣袂之上的墨竹在行云摆动之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周遭的气流都不禁止步在他身边徘徊，怕是连真正的竹仙见了他心里都要打圈圈，怀疑是否看到了另一位竹上仙子。
而此人便是刚从瑶池走出的少卿，在回潞星瞻的云海间，他的脑海中频频浮现出那朵红莲的模样，不知何时这一眼竟会成永远。不禁感叹莫不是寂寞的久了，连眼光都变差了，那红莲的性子与他当真是格格不入。
摇了摇头暂时将这些杂念抛至脑后，如今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观星瓶尽快制作出来，就在他驾云打算离去时，忽的听到一阵玉笛声，不禁寻着声音而去。
要说这天庭可真是大的辉煌，大到无边际，加之他不经常在天上走动一时间也摸不着路，不过还好他的感知比较敏感，在笛声最后收尾时他终于是找到了源头。
抬头看着映华殿三字，这里怎的也如此凄清，原以为这天上喜清净的就他一个如今看来实则不然，也罢，既来之那便去会会这位同道之人。
一步步踏上白石玉阶，看到大开的殿门内一青衣男子正端坐在案旁，一壶青瓷温酒还冒着些许热气，酒盏旁斜放着一支翠绿玉笛。
“来者是客，阁下何不坐下与我同饮佳酿，我这里距上次有人来访已是百年前的事了。”说着便又幻化出一个酒盏盛满美酒。
嗯？这样也好，少卿摸着良心说其实他是看上那个青瓷瓶子了，用来做观星瓶刚刚好。不尽奢华浮躁的外表下青色的云烟雕花零星的绽着，古朴的青釉历经烧制又经无数的月夜流转，寒风吹覆，历史的尘埃也掩埋不了它素净的本韵，不掺一丝杂质。
少卿闻言也就干脆的走近坐于青衫男子对面，温润的眉目间却含了一抹忧愁，好看的狭长眸子里俱是情殇。他果然是太久没在天庭走动了，什么时候出了这等人物也不知。
拂起袖子执起那只青瓷杯盏，将里面的佳酿一饮而尽，凝结于喉头的苦涩久久未退散，就好似有只苦胆在口中破裂，揪心的苦楚蔓延至全身。少卿眉头不禁蹙了蹙眉这酒竟是由主人心境所化。
而他对面的男子自他进来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只顾低头喝酒和帮他倒酒。少卿略微有点纳闷，这让自己进来喝酒的是他，可进来不言一辞的也是他？敢情就只是喝酒啊。这不过他倒是发现了一个细节，面前男子置于案上的左手掌心里一直握着一块破损的石头。
“兄台，打我从刚才进来你就一言不发，这酒也快喝完了，可否说说这块石头的故事。”少卿轻轻放下了嘴边的杯盏，顺势伸手覆住男子执酒壶的手背，这再喝下去可就真的满心苦涩，天涯断肠了。
而男子却不露声色的抽回手掌，目光柔情似水的望着那块石头，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这是上古五色琉璃石，百年前幻化出形态，是一个娇蛮的小丫头。哦，忘了说，我是掌灯星君北宸，我与她的故事怕是一壶酒的时间根本说不完。”北宸紧紧握着琉璃石，犹记那时凤岐山榕树旁，琉璃为他挡下致命一击，自此灵神俱散。
帝君说过，琉璃虽已不在，但琉璃石仍在，她的身上承载女娲之灵噬魂刃未必能置她于死地，只是魂魄消散了在六界之中，需得天荒八载，地阔千年奔走世间收集魂魄碎片等她醒来。
如今他花许久的时间也只寻到了两魄，不过他不会放弃的，比起帝君那般茫茫天下寻找一个几乎不可能存在的人，他的境况似乎还好一些。
少卿见他陷入了沉思也猜到几分，上古琉璃石女娲娘娘补天所剩那块，被制成了一琉璃盏。而北宸这个人他其实并不陌生想当初他所历的七世劫难还是由他手降下的，只是不知最后这情劫竟是这么收场。
于是他不好意思的咳了声，面露一丝愧疚
对着面前的人缓缓说道，“其实我是司命天君少卿，当年你所历的七世情劫便是我降下的，只是这结局……却是我始料未及。”
“司命莫要觉得愧于我，你只是听命行事罢了，天劫一旦降下那便与你无关了，全看我等的造化。说实话司命一职并不是那么好当的，所有负面的事务都由你一人承担，星辰所给你带来的每一任历劫神仙的消息若有人陨落，你……必定心里也不好受。”说完北宸方才将目光从琉璃石上移开，抬眸静静望着那张错愕的脸庞。
少卿原以为这世上除了孟章无人再懂他身为司命的苦与寂寞，今日为寻笛声倒是有了份意外的收获。
“听君一席话，令卿敬佩不已。只是北宸你的心境未免太苦涩了，独酌体会不到个中酸楚，可方才几杯酒下肚我可是要断肠了，跟你讨个补偿吧这青瓷瓶能否赠与我做观星瓶。”酒也喝了，话也聊了，那么也该进入正题了，还得快些回去制作礼物。
闻言北宸看了一眼手边的青瓷瓶，乍看之下并无什么特殊之处，或许是他自己一心只在琉璃身上忽视了周遭事物的美？随即执起瓷瓶递到少卿手旁。
“今日与卿对酌的这份情义，北宸记下了，这瓷瓶便赠与司命了。”少卿拿着瓶子估摸着时间已过大半了，是时候该道别了。
整了整衣袂起身，拱手一揖。“昔人已逝心存阑珊，轻叹半缕执念，待半世宿命的千匝缠绕，佳人可复映华。”说完嘴角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大殿。
身后传来的又是阵悠扬的笛声，婉转迂回，轻柔百绕，余音不绝，恰似松间流水过，青云石上照。踏上云颠的少卿回眸望了眼那坐寂静的宫殿，只盼他二人能够在宿命中转身相遇。
造化太浅，奈何迷足深陷万分亏欠。琉璃绝艳，却道情看不穿何为飘渺。谁的命局绕指柔天道断，曾叹执手相看今朝只影难圆。
或许这就是北宸与琉璃的写照，不过就算昙花一现，那梨涡浅笑的容颜也终将会在八荒地载内踏着因果的循环与之重逢。
少卿揣着那只意外收来的青瓷瓶终是回到了潞星瞻，一进入内阁便看到了坐于棋盘前的孟章，右手执子指尖轻扣着盘面，抬眸浅笑间仿佛点亮了整个星空。
于是少卿自怀中拿出了那只瓶子献宝似的在他面前晃了晃，“孟章，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而孟章却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出去一会怎的还弄了个瓶子回来，看来下次还是少出去的好，万一再带回来个什么仙家府邸的灵兽可该如何是好啊。
“你遇到谁与我何干，这瓶子莫非就是你从人家那骗来的？”说完看到那人脸色明显变阴了，随即又改口道，“唔～是讨来的。”
这不，刚才还阴郁的司命现在已莫不声色的落下一子，看着手旁的青瓷瓶又回忆起了当时那青衫男子的神情，敛了敛心神。
“我遇到了北宸，就是那个被天帝罚七世情劫的你还记得吧，我亲手降下的。没想到他的重归天庭却是另一个人陨落的开端。”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听到掌灯星君重回的消息时心里又多么高兴，可是当他抬头望向那片星空时，一颗急速落下的星辰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暗淡的光华快速的掠过夜幕，以至于作为流星那美丽的长尾都未看清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逝。
那时他便知北宸的归来定然是某个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促使命局发生了更改，适才他方能回归。历来情劫最为痛苦，直教人肝肠寸断，同样能顺利归来的寥寥无几，或许北宸是唯一一个吧，女娲灵力可不是小觑的。
而孟章看他神情陷入沉思，悄悄的将棋子位置改了改，这样他便又让一子。这司命一职有时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或许只有自己与他对弈时他才是完全放松的吧。
于是起身越过棋盘一双手牢牢的按着少卿的肩膀，“你只是万千星辰凝聚的灵，也只是听命于天帝罢了，那宿命的局你无法撼动半分，又何必……何必给自己凭添苦楚。”
感觉肩上覆着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抬眸刚好望进一对龙睛，这千年来多亏了这位青龙神君，有他与自己一同分担痛苦，只是……
“孟章啊，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能否别靠的这么近，你头上那对龙角，再近点可就直戳我脑袋了。”
“哼，关心你还不领情！”
闻言孟章撒开了手坐回垫上，纵观整个棋盘刚才就不该让他。
见此少卿知他是真的恼了，挥了挥印刻墨竹的袖子，周身星光遍布就连外头漫天的星辰荧光也都往他身边汇聚。顿时小阁楼内飞舞着万千荧光，孟章承认那是他千年来见过的最美幻的景色。
而就在这片星空下居住的另一位仙子，此时正在广寒宫内吃的点心抚着小兔的嫦娥，忽然看到漫天星光都往一个点汇聚渐渐的，她好像看到那虚空中显现出了一个楼阁，那莫不是潞星瞻吧。
顶空悬着的七星浮珠静静的在夜空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看的嫦娥愣是惊讶的手颤了颤，掌中点心啪嗒掉落在了地上，就连怀里的小兔也被重重摔在地上，随即摇身一变化做一稚嫩的小丫头。
“主人，您把小兔摔的好痛啊，到底是怎么了。”小兔子不明所以的朝着她的目光向外望去，忽见星空中竟凭空冒出了座楼阁，还十分的气宇不凡。
而对此嫦娥只是摸了摸小兔的脑袋笑着不语，其实她很想知道究竟是谁能让那个司命做出如此大的改变，不过此时这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看见了一个姑娘，一个与她同样惊讶的姑娘，红莲泠音。
楼阁之内的少卿整个人都沐浴在星河中，气息与之相连。阖眸的刹那冻结了满室星光。只听的一道飘渺的声音自他口中传来，“浩瀚无垠，周转复始，且以我为引，化须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