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禅渡(拾叁)
第85章禅渡(拾叁)
浓郁的夜色笼罩着这座繁华都城,呜咽的晚风听在人们耳中更像是亡灵的哀嚎,零星勾勒的黑幕上,暗淡的星光好似是仿徨已久的容颜。咫尺处亭台倚楼阁木衍生花,墨色渲染成一方远去的天际,斑驳的旧年时光中是谁人低语轻诉柔肠着了淡淡月华,又是谁人相逢于落寞,诀别于情止,又该何处寻归宿。
千年时光太长太殇,命局的轮转颠覆了昔日韶华,初春倦怠时节何人执意绾起青丝只待窥一眼佛前静谧的美好,逝去的流年里,回眸处凭栏望,形单影只的眷恋恰也是故人流落人间的执妄。
夜影婆娑的衬着打更人萧瑟的孤影,更声回荡在空寂的街头,那回声里都参杂着些许的难言苦涩。月色投下的暗淡光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慵懒的洒进屋里头。
那白色纱幔之后锦被之下女子熟睡的容颜映在了身侧人的眼眸中,支起脑袋望着那张脸庞,乌黑的瞳仁好似千年凝成的暗色琥珀,眨眼之间俱是故事。
记忆中绿衣罗裙早已一去不返,如今拥着的也是枯骨红颜罢了,低头刹那他模糊听到怀中人痛苦的呓语着,“无心,不要走,不要走……”
“我不走,我不会再逃避了。”许是这一刻的无心才是真正的他,连平日一直挂嘴边的贫僧二字都忘了,抓着那露于被外的玉手放置唇边轻点了下,眼角洋溢着的微笑如春风化雨,万物皆不及这抿唇的刹那。
不知怎的,今夜的长安寂静的有些令人害怕,连夜莺也不见了踪影。少了那些个婉转的啼鸣,这浓郁的夜色岂非太孤独了?亦或者是它一个人的独白?
自古“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无心认清了自己的那虚无的心,愿意直面情劫。然而他却不知这冥冥之中一直有双手推着局面的发展,搅动着这原本就污浊的水面,今夜便是那最后的终章。
那平静的川江之上无风而起的圈圈涟漪泛着清冷的月辉,依稀间还能听到几声微弱的水滴声。从幽深的巷尾内突然飞出一团黑气,在江面之上徘徊了一会便遁入水中寻不到了。
低沉且充满诱惑的嗓音自江底传来,“哎呀,被封印了这么久,吾借八方怨灵之力助汝破印而出,这人间且好好享受一番吧。”
瞬间消散的尾音溺于水中,随后江面上的涟漪逐渐扩大形成一个小型的漩涡,漩涡中心一双血红色的兽瞳正窥着这一方天地,月中天,星辰南,薇恒北,注定了今夜不是一个安生的日子。
血色红芒一点一点暗淡了下去,江面又重新归于宁静,只要黑暗中那水位正已惊人的速度下降,就像是尽数蒸发了一般。
浮生渡内蝶衣睡的四仰八叉的,手脚全跑到锦被外头去了,也不知是梦到什么好事,咧着嘴哈哈一笑随即转身过后,连人带被一同滚到地上去了。
吃痛的摸着后脑勺,抱着被子迷迷糊糊的又回到榻上去了,不过透过门扉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不是主子吗?这么晚怎么还不睡,放下锦被推开房门与她并肩而站。
“主子,夜已深怎还不休息?”
“蝶衣,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天象暗含杀机,怕是有什么凶煞之物跑了出来。”
蝶衣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个无所畏惧的女子脸上露出这般担忧的表情,不禁伸手挽着她臂膀,“主子,蝶衣永远跟您站一块,且不说什么邪物,就算有天庭的人也会管,哪还轮的到咱们操心啊。”
是啊,天界那般闲散的人必定不会袖手旁观,魔说苍生如蝼蚁,神说苍生如碧波,佛说苍生如虚妄。其实花陌荨还是很想看看天界的神仙要拯救芸芸苍生。
但是,如果这祸患近在眼前呢?天庭来不及调兵遣将,而她也不想跟那帮人打照面。
“蝶衣,你可还记得川江江底封印着的怪兽吗?那怪兽究竟是何物我们还尚不知,倘若它破印而出,那这全长安的百姓可就命悬一线了,介时我们不想管都难。”
听闻,那挽着茵蓝袖子的手突然颤抖了下,她本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没想到…如今听主子这般说辞那应该是个棘手的怪物吧。
看来明天得去找那个帝君仔细的了解下了,只怕时间会不够啊。骨姬的事还没处理完这回又多出个怪兽。这也是花陌荨头次有了被人摆布的感受,总感觉这一切切都好似有人在推波助澜。
那种背后被一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很不好受,仿佛有人蒙蔽了她的双眼,推着她前进,前方道路未知,而那人就打算行至悬崖边时一把将她推下万丈深渊。
身侧握拳的右手缓慢舒开,搭上了蝶衣挽着她的那只柔荑,还好,还有这只傻蝴蝶在。
远远望去在夜幕之中,那两道相依的身影竟好似融入了进去,并不显的突兀。
绾青苑中无心正出神的看着腕上那串紫檀佛珠,就在刚才这手串突然发出了微弱的淡紫光芒,紫光示警意味着有邪煞出世,皱着眉头看着身侧的女子,或许这一切早已注定。
天边的启明星还在发着微弱的光芒,而骨姬此时却幽幽醒转,睁开眼眸回头时发现身侧无一人连那昏迷的世家公子也不见了踪影。
起身时低头看着身旁斑驳的痕迹,不禁想到昨夜那缠绵的一幕。都说情到深处不能自已,可她与那小和尚也算不上有什么交情,顶多就是救过几回罢了。
只是她本是骨姬,一副枯骨画人皮,厉鬼一个,那佛家弟子不该处之而后快吗?为何还会在花陌荨手中救下自己,而且在白骨哀反噬的时候又不惜冒生命危险搭救。此间种种,不得不令她想到一个问题,前世她定与那小和尚相识。
一一穿起掉落榻下的衣物,对着铜镜梳理着三千青丝,鲜红衣裙衬着白皙的皮肤双手抚上这珠玉般的脸蛋,这平白得来的百年修为细细想来她也不吃亏。只要保躯壳不散不吸食阳气也无妨,渡化成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把玩着指尖一缕发丝,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拂了拂衣袖踱步至窗边,推开那扇红木香弥窗,目光扫过迷蒙的大街。瞬间皱起了眉头,今日空气中怎夹杂了一丝异兽的气息,难道那小和尚是去除患?
骨姬立刻心下大惊,好不容易愿意听他的话放下执念成人,不要到最后自己没修成人,那小和尚却命散黄泉了,悲哉何其悲哉啊。
于是摇身化作一缕青烟寻至那初见时的山头,只是路过川江渡口她发现这里早已干涸了,而此时在她面前的也不是郁郁葱葱的林子,那凋敝的树木枯萎的花朵不见昔日绿茵环绕的空山,这一幕若非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
陡然间整个山头都被包裹在金色的梵文中,一圈圈缠绕着交互着。这梵文比当日与自己交手时不知强盛了几倍,这次的东西竟这么棘手吗?
而那座荒凉的山上,一手持伏魔法杖的僧人,单手持仗左手拨动佛珠金色的梵文包裹死死包裹住面前的怪物,只见那硕大的身躯不停的冲撞着周围的禁制。
当骨姬闪身来到他身旁时才真正看清了这个怪物,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禁转头向身旁的僧人询问道“诶,你说这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山海经》曰:又东二百里,曰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我想这便是蜚吧。”出家人本慈悲为怀,他不忍伤了这蜚,于是在说话间减少了梵文的压制。
焉知兽类如何懂的他这般用心,几乎就在一刹那,蜚冲破了周身的压制奔着四蹄就向他二人冲来。就在同一瞬间从天际飞来把闪着银光的剑,剑身光芒逼不可视,而无心还是看到了剑柄处的铭文,千魄。
一击毙命的结果也早在花陌荨的意料之中,随着傅白衣缓缓落地伸手召回自己的佩剑,弹着剑身漫不经心的说道“小师父不愿杀生那我便替你杀,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若贫僧没记错的话,上回的已经还了,这次的贫僧亦不会赖账。”
这场中气氛一时有些微妙,花陌荨站在傅白衣身侧,而骨姬则站在无心身侧。唔,那脖颈处的痕迹希望自己没看错吧,一时间百转千回的心思分明看在了他人眼中。
或许此时就连傅白衣自己都没发觉,在看向花陌荨的眼神中带了丝情愫。这情起于她,又会止于谁?本不该有所交集的两人却因为命运的使然相互熟识,再到心生爱慕,或是缘,或是劫,一切都还未可知。
眼看天就要大亮了,长安城中百姓又要开始新一天的劳作,那干涸的江水又改变如何是好。
突然一只修长的手搭上了花陌荨的肩膀,耳边传来的依旧是那懒散的声音,可这如今这语气语调她竟一点也讨厌不起来,“小妖,早年间本君与东海龙王有些交情,这颗四海珠就赠与你恢复川江水位。”
“哼,说到底这事还得怪你,要不是天帝把这家伙封印在江低,如今又怎会横生祸端。”一把拿过他手中的四海珠赶忙往怀里揣,万一等会他反悔了就麻烦了。
“唔,陌荨你好狠的心啊,要怪也该去怪把它放出来的人,怎能怪我呢。”
此言一出在场其余三人都冷不禁的打了个抖索,原来传言是真的,帝君子夜常年跟景禹厮混学的一身不要脸的功夫,连天帝都气的闭关去了。
骨姬看着他们打闹嬉笑的样子,难免有些心伤,若有人如此待自己那么虽死无憾。突然身侧的手被轻轻握住,抬头惊讶的看着那清冷的面容上似乎也挂着温柔的微笑。
“我说过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前世是我负你情深,今生我用一世来偿还,只盼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