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禅渡(拾)
第82章禅渡(拾)“呼呼……快点,前面就是寒渡寺了,小姐有救了。”滂沱连绵成片的骤雨砸在那娇小的身躯上,长发紧贴着衣物雨水拍打的连眸子也睁不开,只凭借着一股倔劲支撑着,然而就在前一刻冰冷的绝望已将她包围。
在上山的路上几次在雨中跌倒,手掌上蹭的全是伤痕,有那么几次累的真是爬不起来了,感觉身心的疲惫已将最后的清明神志给消磨殆尽。
可一想到身后还有人在等着她归去,小姐可是把命都押在了自己身上,又岂能叫她失望!于是挣扎着在泥浆中爬起,一次次摔倒一次次起来,就这样往复待她跑到寺庙门前的时候身上已沾满了泥泞。
朱红的寺门就在眼前三步并两步踉跄地奔上台阶,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敲打厚重的大门,门里面是她全部的希望。
红漆之上染了同样鲜红的颜色,从伤痕中迸发出的血液印上了宁静悠远的古刹,成了这里百年来唯一的不同色彩。
“吱呀。”的一声门被推开了,她看到了一个小沙弥正抬头打量着她,或许在常人眼中此时的她一定很狼狈,可是她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立刻蹲下身双手死死的扣着小沙弥的肩膀。
“小师父,求求你帮忙救救小姐,小姐在山下被人追杀生死未卜,你们不是一直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吗!”
估计是被面前情绪激动满身泥垢的女子给吓到了,小沙弥愣了会神才反应过来,“施,施主,您先冷静下如今住持病重卧榻不起寺内一切事物都交由无心师兄打理,可师兄下山给住持采药去了如今要想出动武僧随施主去救人,小僧还没这个权利。”
听到此番话后春儿一双颤抖的腿终于嘭的跪在了地上,眼神空洞如丝。难道小姐命绝于此了吗?不是说会逢凶化吉的吗?双手从小沙弥的肩上无力的垂下。
而小沙弥看到她这样一时也不知所措,毕竟年幼不懂得人情世故,只是将手中的伞往女子头顶挪了挪。然而透过层层雨幕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踏着雨涟缓缓走来的不正是他的师兄吗?
“施主,快看我师兄回来了,诶?他怀里抱的人是不是你家小姐?”说着还不忘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要不是那眨巴的双眼还以为是一尊雕像。
闻言春儿混身打了个机灵,立刻回头往身后望去,隔着模糊的视线她好像看到一名鲜衣袈裟的僧人朝着这里一步步缓缓走来,而他怀中抱着的绿衣少女,不就是小姐今早出门前穿的那身翡翠莲花裙!
陡然起身把面前的小沙弥都吓了一跳,睁大的双眼看着她。伸长了手臂也能够将伞勉强遮到头顶,而下一刻她已冲出伞外,来到那人身旁。
看着怀中少女磕破的额头以及苍白的脸颊,她的泪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小,小姐,春儿错了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呜呜呜…”
看着面前不停哭泣的女子手掌上皆是擦痕,身上衣物俱是混着泥浆,想必定是从山下马不停蹄的飞奔而来,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个忠心的丫头。
“阿弥陀佛,若施主再站在这雨中哭泣那么陆施主可就真的生命垂危了。”耳边雨声中夹杂着哭嚎声,他听着着实不舒服。
对于面前的僧人是如何知道自家小姐姓名的她一点也不惊讶,毕竟人家是得道高僧。她如今只想知道小姐的伤势如何,要不要紧,如果,如果真的很严重那她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中。
一身袈裟尽被雨水打湿,鲜红渐变暗红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褐黄的僧衣,怀中蓑衣之上还存留着他的体温。从指尖倾泻的水珠滴到了鞋上,地上,与身外的雨幕倒也遥相呼应着。
门内的小沙弥愣了会赶忙出来踮脚将伞够到自己师兄的头顶,只是那人却摇了摇头,“无妄,将伞给你身旁的施主吧,师兄没事的。”说完便抱着怀中脸色苍白的女子走向了那扇朱漆的大门。
而小沙弥则不情不愿的把伞移到了春儿的头顶,和她一起缓缓跟在身后。寺中刚好还有空着的禅房,将陆婉君肩上的蓑衣轻轻解下后将她放置在榻上,顺势取下自己背上的药篓交给小沙弥。
“无妄,泽兰我已采来按以往那样熬汤药给住持喝下,方能缓解头痛之症。”只见那小沙弥迅速接过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房内跑去熬药了。
而他又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春儿,那关切的眼神不会有错,试问如今尘世这般忠心的人还有几个,世人呐皆被利欲蒙蔽了双眼,心上记挂的只有那无谓的利益欲望,不过他身在佛门也无权去干涉此等事情。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等雨停了可能还要劳烦你去山下跑一趟知会陆家一声,让他们过会上山来领人,”如今她这般虚弱就算醒来了,怕也是无力下山的,只是,她怎会掉到悬崖底下,这有些匪夷所思。
闻言,春儿一把抓起了门边的纸伞,“大师,不用等雨停我现在就回去告诉老爷夫人,让他们带人上山来接小姐,小姐这条命就全全交给大师了。”
最后看了眼榻上的人儿,她相信面前的大师既然能预测到小姐有危险那么一定也有办法可以救回她,所以她才这般放心,转身撑起了纸伞快步消失在了雨中。
此时房中独留下了二人,看着那被雨水冲刷掉血污的白净脸庞,或许那诗文中的铅华洗尽便是这般吧。这一世的安好都被她遇上了,美好的家庭,忠诚的丫鬟,纯净的心灵,连上天都眷顾她,也罢便成全这为数不多的至善至孝之人吧。
只见他俯身食指抵着女子的眉心,从指尖透出的微弱金光逐渐在眉心凝成了*,慢慢向周围扩散的金色光华在脸上不停的游走,而先前的伤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脸色也变的渐渐红润起来。
待金光褪去后,屋外的骤雨也悄然而止,一丝暖和的阳光照射了进来,停在了那张素净的脸庞上。两只黄莺在门外台阶上叽叽喳喳的抖着粘湿的羽翼,只见那僧人目光望去对着它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只鸟儿便立刻乖乖的闭上了嘴。
许是被吵醒了的缘故陆婉君在榻上悠悠睁开了双眼,入目之处是简单的摆设,案上堆着几卷经书,以及那抹熟悉的袈裟。视线上移她终是看到了那个人的脸,依旧是玉面清寒,就在掉下山崖那刻她以为此生匆匆一面竟是诀别。
直到现在她安然无恙的躺在禅房中,两行泪水不争气的夺眶而出,真好,原来还可以再见到那人。一旁的僧人见此以为她是过度害怕方才流泪却不知原由于他。
“阿弥陀佛,施主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不宜过度神伤,方才已有人回去告知陆家,想必过会就有人上山来,贫僧现在要去大堂念经了,施主请自便。”
就在他推门离去的那刻,陆婉君偏头看去发现此时已临近黄昏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下次要再想出门可就难了,难道今后再见已是不可能了吗?一股淡淡的忧愁占据了她的全部身心,本该韶华如朝的年纪却不偏不倚遇到了那令她动心的佛门之人。
不知这究竟是缘还是孽,耳边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倘若今日一去这天下的尽头是否只剩陌路二字,可笑的是她连对方名字都未曾知晓,于是挣扎着起身顺着迂回的道路摸索到了大堂。
一尊金色的佛像安安静静的立在那俯瞰着众生,倚在门旁的她虔诚的双手合十遥遥拜了下,随后一步步的走近那正在敲着木鱼的人。一袭袈裟似残阳如血,缕缕金丝线勾勒的纹路映在了杏仁眸中,成了她十六年间见过的唯一最美的金缕袈裟。
每一步都好似用尽了她全部力气来到佛前,看着近在咫尺的蒲垫屈膝缓缓跪在了僧人身旁,而那木鱼声恰也休止了。眼角余光看了下绿衣的少女,随后咚咚声又重新响彻在了大堂内。
“佛祖啊,感谢您保佑婉君,这次方能化险为夷。”目光炯炯的望着面前的佛像合十的双手置于胸前,而后摊开掌心向下磕了三个响头,耳边传来的是轻诵的经文清冷的嗓音虽像化不开的寒冰,但她就是喜欢听。
雨后的空气格外的清新,初春时节的气息里总是夹着些许的微凉,说冷不冷,不至于像冬日那般冻的全身都被寒气包裹,可说暖也不暖,雨一重凉一程,冰冷刺骨的雨水终会透过肌肤进入身体里面,对于刚淋过大雨的陆婉君来说,自己身上的衣物还真是不能够抵御那彻骨的寒冷。
跪在蒲垫上的她不停的撮着手,那泛白的指尖才得已有了些血色。她明显听到身旁的僧人轻轻叹了口气,难道自己这举动是对佛祖的大不敬?瞬间吓的就把手合十放在胸前看着那金色佛像。
“施主若是觉得身体不舒服便回去吧,你的心意佛祖会知晓的,待令尊来了贫僧自会带其前去。”一听到并非是责怪自己陆婉君惊讶的回眸,却也只看到了那闭目的俊秀侧颜,修长的睫毛在眼下折成了暗暗的扇影,回观自己的睫毛怎么就没有生的如此好看。
虽然这静好的画面她想再多看几眼,奈何身上是真的冷,略微抱歉的看了下慈目的佛像,来日她定当拉着爹娘前来烧香祈愿。转身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着那孤独的背影,“敢问大师能否告知姓名?”
闻言,那挺拔的后背僵了下,对于姓名一事他向来不在意,反正他本就没有任何名字。隔了良久就在陆婉君以为自己突然这么问是否扰了诵经的人,正打算离去时,一道声音自她身后响起,“贫僧,法号无心。”
此时日暮西斜给这座千年古刹镀上了一层金辉,长明灯投射的昏暗光线下,那人依旧在佛前诵经百遍,静静冥想,自始都未曾转过身来,或许这空门不是她该踏足的。
“婉君,我的女儿!”一声急切的呼唤将她的远在天边的思绪拉了回来,抬眸望去堂前石阶上奔来的美貌妇人不正是自己的母亲吗?之前生死一刹时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再相见,结果看到声声唤着自己姓名的人一步步奔来,眼泪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流下。
上前扑进那久违的怀抱哭喊着娘亲,而她父亲则站在二人身后,许是作为一家之主喜悦不轻易溢于言表,而那关怀的神情却是直击她的内心,从小到大她的生活都是父母为她创造的安逸,以至于她全然不知这江湖的险恶。
只见那玄衣男子穿过抱着嘘寒问暖的两人径直来到佛前,只见那跪坐的僧人依旧拨动着紫檀佛珠口中一遍遍念着经文仿佛方才一事对他毫无影响,也许这才是高僧的风范,明镜守心不为外界纷繁干扰,而此时他的心中也萌生出了一个想法。
只听的咚一声,那抹玄衣已重重的跪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大师,我陆天南向来行事光明磊落,可如今小女婉君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恳请大师看在她纯真无邪的面上暂且让她留在寺内斋戒拜佛诵经一段时日,褪去这一身的污浊。”
见状锦服的妇人也拉着陆婉君在他身旁跪下,她夫妻二人平日行善积德都只为了能让他们的女儿日子过的安定些,不成想,若老天真有眼,为何看不到呢?
“大师,婉君从小到大一直都循规蹈矩的,如果真的有什么报应就应在我夫妻二人身上好了,孩子是无辜的,恳请大师收留。”
跪在地上的绿衣少女偏头看着身旁娘亲眼角的皱纹,曾几何时她的娘亲也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可如今…她并非不信因果报应一说,但是今日种种明显是有人故意要害她。
帮一旁娘亲擦去脸上的泪水同时也忍住自己眼眶的湿润,说出了那既定的事实。“爹娘,这次是有人要害女儿,那回广县必经路上的断木是被人砍断的,断面的十分整洁,还有那一队的黑衣人虽然嚷着要女儿的命但又处处留招不敢伤我半分,就像是有人安排好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