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棒喝
第45章棒喝
崔幼澜脸上神色不改,心里便也更笃定了几分。
“见过了,”她轻启樱口,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若是仔细看,却已经比方才要稍稍收敛了几分,“柳家的几位娘子,自然都是很出挑的,便是放在盛都也丝毫不会逊色。”
柳家老夫人虽然知道她不会口出恶言,然而从崔幼澜口中听到了赞许,自然也更多了些欣慰。
“我是想着,”柳家老夫人又斟酌着说道,“你们此番能不能带一个回去,不是我做长辈的有意破坏你们新婚燕尔,也不是信不过你们,实在是家中艰难,又不好时时事事来烦扰你们,盛都昭王府里有个自家的人,一切也都方便些。”
崔幼澜心下哑然。
柳家虽然比不上盛都那些豪奢显贵之家,但在当地显而易见也算得上是一方乡绅富户,到了柳家老夫人口中,倒成了难到要过不下去了。
那么除了先王妃柳氏早逝之外,便是周从嘉不上心,日后或许还要再添上崔幼澜自己。
可周从嘉明明几乎每年都会来柳家小住几日,如何能算得上与母亲家族中断了联系呢,简直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是柳家老夫人,或者说柳家,害怕这种牵连会随着周从嘉娶妻以及日子的流逝而越来越淡,周从嘉与他们越来越疏远,于是便想出了一个最稳妥也最便利的法子,便是继续去用姻亲维系。
这般情况之下,就算她和周从嘉再尽心,只要一日不遂了柳家的愿,柳家便一日不会停止口口声声艰难。
她没想到才来头一日就会多出来这事,说不懊恼也是假的。
但崔幼澜不会想不到如何应对,柳家老夫人的话音才落下,她不过思忖片刻,便笑道:“老夫人说的也是,是我们的疏忽,只是我才嫁到王府,对府上的事情都还不清楚,家里的事都是殿下做主,老夫人既与我来说,那我便算是知道了,但最后还是要问问殿下的意思,他点了头才算成了。”
柳家老夫人见她既不同意也不否定,一时之间也猜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又急于要促成这事,正要开口继续说话,不料却被崔幼澜截住,只听崔幼澜又说道:“不知老夫人属意的是哪位娘子?”
柳家老夫人便更加咬不定,想了想之后便答道:“是你二舅母的小女儿,叫做荔娘的。”
崔幼澜略略在脑中回忆了一遍,便已经对上了荔娘是三个当中哪一个,她心中微微叹气。
荔娘正是方才见到锦缎却出言不逊那小娘子,崔幼澜虽不生气,但到底是有些诧异的,便是年少气盛也不会那样言行无状,果然症结是在这里。
“方才你也见过了,觉得荔娘怎么样?”柳家老夫人耐不住,又切切问着崔幼澜。
崔幼澜轻轻颔首:“倒是生了张好相貌。”
柳家老夫人舒出一口气。
她又试探着问了崔幼澜几句,想探探她嘴里的意思,但崔幼澜圆滑,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一味只往周从嘉身上推,柳家老夫人便当真以为她做不了主,既然她没有说话的份儿,那也就无所谓再说些什么,很快便放了崔幼澜回去休息。
柳家的下人引着崔幼澜到了东边的院子里面,周从嘉每回前来都是住在这里,柳家总是将这个院子空置起来为他留着,此刻早早就已经打扫干净,另有崔幼澜和周从嘉带来的仆婢们也已经过来布置起来。
路上算不得奔波,所以崔幼澜也不累,于是只坐在窗前喝茶。
已近年节,几乎是滴水成冰,不大的庭院中种了一株老梅,柳家倒是别出心裁,知道周从嘉大多数时候都是冬日的时候过来,别特意移栽了梅树,眼下开得正盛。
梅花与梅枝被花窗隔成一幅浅淡的画,茶汤的热气氤氲而上,梅树便如同蒙了一层烟雾一般,渺渺若幻梦。
崔幼澜轻叩两下杯壁,听得极轻的两声清音,一时低下头出神。
平心而论,今日柳家老夫人的话于她来说,倒没有多大感觉,柳家的境况虽然不差,但归根结底,柳家还是担心与昭王府的联系越来越远,特别是在周从嘉娶妻之后,所以为了自己打算实在也算不得什么。
就像……
崔幼澜不禁浅浅一笑,就像崔元媞未曾诞育皇子,于是崔家必须再选一个女儿入宫去,稳固崔家和崔元媞的地位。
同样的事,怎么自家做的,别家就做不得呢?
所以,柳家的所作所为也是情理之中,没有什么好去指摘的,这事最终也由不得她来做主,周从嘉不想纳,那么柳家说什么都没用,周从嘉有意给柳家一些好处,那么她也拦不住。
才抿了一口茶水,便从窗中看见周从嘉朝里走来。
崔幼澜挑了挑眉梢,掩去方才思忖时的神情,却并未起身相迎,只是坐直了身子,端坐在那里等着周从嘉过来。
周从嘉果真施施然走到她面前站定,崔幼澜这才浅笑擡头问他:“见过老夫人了吗?
周从嘉的眉心轻轻一蹙,俄而又松开,一时竟不答话,只是在她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两人尚且隔了一段距离,不会让对方觉得局促尴尬。
“明知故问。”自他唇齿中吐出了四个字,轻飘飘的。
崔幼澜指挥着婢子给周从嘉奉上新煮好的茶汤,等她忙完了自己的,才像是有闲情逸致去对付周从嘉。
“那么殿下打算怎么办?”她顿了顿,开口之后未免又觉得自己像是诘问,便又添了一句,“若殿下有心让老夫人高兴,我这里也要提前准备起来,不好让她……”
“罢了。”周从嘉擡起手指晃了晃,打断了她的话。
没再等崔幼澜说话,他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外祖母是如何同你说的,实则我这些年明里暗里对柳家的照应也不算少,不明白他们为何会有这种想法——竟要送家里的女儿来做妾,总归是不妥的。”
崔幼澜默了片刻,才接上去道:“话虽如此,可盛都繁华非寻常之地能比,更何况是昭王府。”
周从嘉叹了一声,似是同意崔幼澜所说的话,又说道:“我已经回绝了。”
崔幼澜闻言,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又笑了笑:“那若是殿下还未娶妻,或许倒真是可行。”
此话一出,周从嘉便斜眼去看她,素日里澄澈的目光中竟透着些不解,却迟迟没有说话。
正当崔幼澜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却听他说道:“过去的事既已过去,也已发生过,又有什么或许呢?”
发生过的事自然也能改变,崔幼澜腹诽,正要张嘴辩驳,可即将要说出来的话却不知为何忽然噎在了喉间。
自重生以来,她只知一切又有了改变的机会,也妄图要改变从前那些不如意的事,可却忘了一件事,便是今世,这些路也是她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在她走出一步的时候,脚下的路既定,就再也无法去改变了。
落子无悔,每一次都是。
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崔幼澜如同被当头棒喝一般,只是呆怔地望着周从嘉。
周从嘉看着她的模样便忍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