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30章
第30章第30章
这几个月里,沈兰宜与齐知恩虽未见面,但是时常书信往来。
南巷里那间铺面,不知是裴疏玉有心,还是她手底下的人闻弦音而知雅意,特地挑的间糕点铺子。
世上多得是赚钱的生意,茶叶、水烟、酒……抑或是商行、当铺。不过,这些生意背后既需要产业托底,也离不开有权位之人背书,才能在京城站稳脚跟。
这两样,沈兰宜如今自然都是没有的。
最好入门的生意,无非都是和人这张嘴挂钩。吃的这生意谁都能做,便是沈兰宜自己嫁妆那两间,如今也是还卖茶水和吃食。
在稳妥之余,沈兰宜也想办法添了点新意,花了大价钱招了好师傅,据说这师傅有胡人血统,从扎糖到酥山,总能做出点和不一样的滋味,一手樱桃毕罗更是全京城都无出其右。
不少食材都要从京外运来,好在四方镖局已经周转起来了,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一面关照镖局生意,一面又有进货的便利,免得再去和其他商行镖局切磋。
齐知恩不擅经营,而沈兰宜也只管常务,不插手镖局自己的接单运作,加之四方镖局原本就有名气,如此一来二去,已然有了摆脱先前颓势的架势。
“合招新镖师三人,裁去一人……”
沈兰宜读着信,信上大概不是齐知恩自己的字迹,她比文盲好不了太多,只会看不会写,写信的应该是她最近找来的一个草头军师,负责些琐碎文事。
“先前所述游方女医已有音讯,正在河间府行医,已延请她入京,约需半月余。”
齐知恩这边的动作比沈兰宜预想中要快许多,她微微一讶,还来不及高兴,下意识继续往下的视线却读到了更紧要的东西。
“另,姑苏的秦楼楚馆,无有那位女郎的音讯。”或是因着人代笔,她没有在信中直接提起方雪蚕的名字,只用“女郎”指代,“官营织造之所,亦无人得见。”
——苏浙一带纺织业发达,没入官府的女奴,除却容色特别出挑、抑或被贵人点名要走的,都会被充入织造所绩麻织布。
沈兰宜放下刀,用力揉了揉眼睛,终于确认了眼前人不是见血后出现的幻觉。
她似乎想笑,只是吹久了夜风的脸有些僵硬,牵扯出的表情实在不好看。
声音也很轻:“巧遇?”
裴疏玉未作回答,只松开了搭在剑柄上的手,站在另一边的屋脊上,遥遥与她对视:“刻意为之。看来,我来得不早。”
她像是已经料理完这些事情了。
沈兰宜神情有些怔怔的,卸下沉重的包袱之后,也不知魂灵飘去了哪里。
她攀上绣楼的屋顶看着月亮,只觉得月亮好大,而被她踩在脚下的这座绣楼,是那么的渺小。
可她却被它困了这么久。
见沈兰宜大概没听清她说的话,裴疏玉扬了扬眉,问道:“可要替你处理首尾?”
闻言,沈兰宜瞪大了眼睛。她伸手指了指自己,又低头看了一眼沾血的刀,哑然失笑,道:“殿下,你把我想成是什么人了?”
裴疏玉抱着臂,神情冷冽:“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用这把短刀杀人的。”
沈兰宜摇摇头,“没有。”
她拾起那把齐知恩给她防身用的刀,凝视着上面的血迹,淡淡道:“我不会杀人。我只是捅了我父亲一刀,上面是他的血。”
“他们还以为能像从前那般对待我,先关一夜,让我害怕了,到第二天,再在绣楼之外怀柔。”
“她们苦口婆心地来劝,说娘家才是我的靠山,说我的兄弟们起来了,我才有依傍。只要我伏低做小,继续好好伺候夫家,这点小小的要求,谭家不会不允的。”
她的话很碎,被风一刮就散了,裴疏玉半懂不懂地听着,没有出言打断。
沈兰宜喃喃道:“为什么……我想不明白,我说,父亲读书多,我要听他来和我解释。”
“他从来不管女儿们的教养,好人坏人都让我母亲来做,那还是他第一次踏进这座绣楼,闻到这里阴暗的气息,就开始皱眉了。”
裴疏玉终于开口,语气没有之前那么生硬:“然后呢?你为什么捅了他。”
沈兰宜低着头,松开攥着刀柄的右手,复又合拢了指掌,将锐器重新握紧。
“他要我跪下,我不肯。”
“就这么简单?”裴疏玉挑眉。
“对,”沈兰宜回答得干脆,“他不配。”
“听起来很痛快,但他们不会轻易揭过。”
沈兰宜擡起头,她看着眼前抱臂而立的身影,露出一点狡猾的笑:“当然啊,可是他们不敢。”
不必解释,裴疏玉便已了然。
——沈时安不会说出去的,他有一个如此不孝不悌的女儿,有损的是沈家的名声,影响的是他儿子的前途。
“我带的人也赶来了,他们没有机会再对我动手。”沈兰宜的话音一点点变实,就像飘在空中的纸鸢终于稳稳当当地落地:“现在,这家人连郎中都不敢深夜去叫,大概还在想,能编个什么理由遮掩吧。”
裴疏玉垂下眼帘,见沈家的主屋果然还亮着灯。她耳力极好,能听到里面强自压低的惊惶之声。
“明日,待我启程回京,他们还得来送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就是个物件,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处置的物件了。”
说到这儿,沈兰宜脸上的笑意变得有点嘲讽。
她在楼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伦不类地朝裴疏玉行了个谢礼。
“谢我做什么?”裴疏玉不解,“我没有帮你。”
沈兰宜道:“殿下听我闲话许久,自然当谢。”
听她说自己捅了父亲一刀都没有震惊的裴疏玉,此刻却有些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