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79章
第79章第79章
谭清让定睛看着沈兰宜的瞳孔,以期从中看出惊讶、看出惶恐。
然而未果。
沈兰宜也看着他,但眼神中只有嘲弄:“我当然知道你没那么好唬弄。我只是没料到,你敢在这个时候动手。让我猜猜,京城肯定要有变故了,否则,北境随行的使节,你岂敢动她。”
她越是冷静,谭清让越是压抑不住心底的那股邪火。
囚室狭小,沈兰宜能听到他深呼吸的声音。
深呼吸后,谭清让发出恍然大悟般的语调:“宜娘这是……在套我的话?”
他轻嗤一声,而后忽然靠近,擡手钳住了她的下巴:“可你现在自身难保,知道得再多又有什么用,躲得掉吗?”
他凑得很近,呼吸和声音就像纠缠着的蛇信,丝丝缕缕地舐向她的面庞。
沈兰宜的眉心生理性地越皱越紧:“你猜猜,我会不会给你一巴掌。”
她只问:“谣言一路传得怎么样?”
岑寂拍拍自己的胸脯,捏着嗓子学传谣的斥候的腔调:“得位不正,残害忠良方家,我们都是遭那狗皇帝牵累了!且看北境呢,就知老天有眼,永宁王善待忠臣后嗣,裴家多年来安于苦寒,把守边关,所以,天罚降下也不过洒洒水!”
凌源恶心得“嘶”了一声。
不过,他很快正色道:“殿下,我们没有退的机会。身后的城池看似已经取下,但他们其实都在等最后的结果。”
岑寂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他们疲于应灾,本就没剩多少力气,见前面两洲都倒下了,一个个才索性大开城门,应势而为。”
裴疏玉很清楚这一点。
一旦这一场败了,局势顷刻间便会倒转,他们不会再有回头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拾起沙盘上的一面小旗,向前推了两寸。
“所以,不能有失。让西南方向的斥候去查,查清楚这股援军的虚实与底细。”
凌源刚应下,中军账外,忽传来亲兵急报。
“报——殿下!京中有天使来,传信说,要您亲自接。”
裴疏玉眉梢微动。
既打着正义之名,那这封信,无论如何,她不能不接。
可这个时候,京中来信,是想做什么?
不论是老皇帝还是谁,都不会天真到以为仅凭三言两语,就可以让这支虎狼之师退兵。
不过很快,裴疏玉就知道,他们的用意是什么了。
“来人,恭送天使。”如果说,这辈子谭清让对她不假辞色,是因为她“自作主张”、与他相悖的主意太多,那前世,她安安心心地做着他的内宅妇,他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对她表现出如此鲜明的不满呢?
谭清让没有喜欢她的理由,同样的,她似乎也不该有值得他刁难、刻薄的理由。
细碎的记忆在眼前不断闪过,沈兰宜恍然想起前世的一场家宴。
宴席么,听起来不过是吃顿饭的事情,实际上那时谭家已经渐渐起复,说是家宴,但实际上邀来的人不少。
那时她还在许氏手下做着白工,为着这场给谭清让牵线搭桥的宴席,忙前忙后了许久,到开宴那日晚上,积攒的疲惫渐渐涌了上来,左右席间她的戏份不多,打过照面后,她没回自己屋子,就近找了间厢房小憩。
这样,即使席上有什么事情来找,也不至于找不着她人在哪儿。
谁料她太累了,睁眼时已至天黑。
耳畔一点声息都没有,想来席面上收都收拾完了,沈兰宜悚然一惊,猛地坐起,却正好对上黑暗中漂浮着的一双眼睛。
榻尾矮几上,谭清让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门窗紧闭,就这么看着她。
沈兰宜以为被揪住了惫懒的错处,开口说话时底气都不足,“三郎……”
而谭清让久久未言。
沉默的交锋过后,最后,他只对她说了一句,回去。
沈兰宜不明就里地回了院子,翌日听闻,行五的那位郎君宴席上吃醉了酒,摔断腿要将养,她也没深想如何。
细枝末节虽然记不清了,但是事情的来龙去脉,今生的沈兰宜倒也还记得。
她握了握拳头,两辈子的气堵在心口,更愤怒了。
谭清让真不是个东西。
你弟弟对你的妻子心怀不轨,倒成了你妻子的错了?反倒让你有借口疏远、刁难她?
谭清甫更不必说,上辈子是个孬的,这辈子也不能转了性了。
这么看来他的不轨之心早有预兆,前世那一遭是正好被谭清让发觉;这一世她早早熄了在谭家蹉跎的心思,反倒更催化了他那些不伦的念头,以为这便是可趁之机。
她那五弟妹对她莫名的敌意,如今也可以解释了。毕竟,谭清甫心里想什么,外人尽未可知,可他的枕边人,却多多少少能知道一点。
捋清楚以后,沈兰宜反倒没了多少意外。畸形的家庭、刻板的权力关系,养出来的当然是这样的人,还指望生出些好笋来吗?
她深吸一口气,厌烦地退后两步,又朝地上晕得不省人事的那位道:“呸!有本事去把你哥打瘸了去,朝女人使劲算什么东西。”
贺娘子也在谭府呆了一段时日,现下大概弄明白了来龙去脉。
她擡眉看向沈兰宜,忽而又偏开了目光,轻声道:“我觉得,‘兄长’只是他的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