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
次日下午武汉换乘的期间,有两个小时还能跟姐姐相处,顾青书就拉着大姐坐在武汉人来人往的候车室里说话。
姐姐背着玩了一上午累瘫的小山,粗糙的手捏着青书细白的软手,一边总去看火车进站的时间,一边又惦记要把青书的毛衣乘早织好,忙得团团转。
顾青书笑大姐是想生出三头六臂来,大姐顾英红叹了口气,说:“我要是当真能有三头六臂才好了呢。”
此去深圳,顾青书还不知道大姐他们到了地方要做什么,之前因为总不同意,说一大姐从不跟他讲,后来又忙着收拾东西,到现在才有机会谈谈。
顾英红闻言又是只说好处不说难处,一张嘴就将深证那边金厂长的小舅子给夸得上了天:“我们过去你还怕饿着姐姐了吗?那边随随便便找个工作,也能将就着过,只是前期大姐跟爸爸可能给不了你多少钱,但你也不要怕欠着小高的,姐姐会想办法还,你只管治病去,听到没有?”
顾青书点点头,亦是不想给大姐太大压力,说:“大姐你也不要太操心这个……”
大姐立马虎着脸,道:“你不要跟我说因为你们感情好,就可以欠十年八年的,有钱人拿着这笔钱,十年八年都不知道又生出多少了,人家借给我们是情分,不能一直拖欠,不然时间久了,再深的感情,还是会讨人厌的,我从前跟你说过和金家不能这样,你倒好,换成小高,又故态复萌。”
顾青书被姐姐说成这样,也只是笑了笑,不能继续劝,只能低头认错,不然照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还不知道要被教育多久。
“我晓得了,我算过了姐姐,我也会想办法的。”
“你想什么?我说这些不是让你想办法,是让你不要把小高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人家也才十六岁呢,那么大一笔钱拿出来,家里还不晓得怎么说他,我们家欠他真是太多了。”
顾青书眼见姐姐对高醒的感激越发浓烈,恨不得这辈子就做牛做马一样,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大姐,自己跟高哥也算是各取所需……
再来,如果告诉大姐自己跟高哥是那样的关系,也不知道大姐究竟会是什么表情。
上辈子姐姐可从不知道他的故事,他也就无缘像所有出柜的平凡家庭的孩子,被威胁要是敢跟男人过就打断腿什么的。
“欸,你看爸跟小高,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从早上我就看他们在聊天了,好像是在说过去深圳后该做什么,小高还真是厉害,怎么好像什么都懂得不得了。”顾英红崇拜般地叹了口气,手里织毛衣的动作一刻也不听,顺嘴又夸起了站在不远处模样身材都一流的高挑少年,怎么瞧怎么顺眼。
顾青书在充斥着泡面与盒饭味道的候车室内回神,跟着大姐的视线往高哥那边望去,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对方天生有着敏锐的观察力,立即便偏头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对他露齿一笑,还扬了扬手,简直一蹦三尺高似的,立马跟顾建富说了几句话,小跑到他面前,半跪着,让视野对坐着的他平齐,问说:“怎么了?青书你叫我?”
顾青书从高醒那雀跃的眼神里被感染了不为人知的害羞,咬了咬下唇,瞪了高醒一眼,这才把高醒那恨不得把青书给捧在手心的劲头给收敛了一半,立马又从半跪的姿势站起来,手成拳送到嘴边干咳了一声,才重新问了一边:“大姐,青书,你们叫我吗?”
大姐顾英红果然乐得不行,笑高醒说:“你这孩子也跑的太快了,我们没叫你,就是我说青书呢,喊他多向你学习。”
“哦?学习我什么?”高醒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顾青书盈盈有光的眸子。
顾青书却故意叫住大姐,说:“行了,姐,你看你们的车是不是要来了?”
大姐的话头立马打住,抬眼去看标识牌:“还真是!那青书我跟爸先走了,你到了北京就给姐姐打电话啊!一定要打!写信也行!”
武汉的车站候车室内人员众多,检票时间又短,于是当火车一驶入车站开始检票,人们便全部一拥而上,生怕漏了自己。
顾青书乖乖跟大姐做‘拜拜’的手势,和高醒一块儿看着大姐背着小山,和那个名为他父亲的男人入了检票口,迅速混入了人群中去,然后和所有外出务工的人一样找也找不到,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又站起来看,直到进站口都被乘务员关上,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了,才又坐回等候席上,同高醒大眼瞪小眼。
“你看我做什么?”顾青书跟高醒说话语气故意冷淡着,双手抱臂,朝后一靠,说,“你跟顾建富走了算了,我看你跟他挺合得来,还不快追?”
帅气的少年人立马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笑道:“哎,叔叔问我做二道贩子能不能行,我就跟他多聊了一会儿,绝对没有跟他合得来,我只跟你合得来。”
顾青书小声的‘切’了一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高醒立马坐上去,一眼不错的盯着他,等他说话:“二道贩子?那是做什么的?”
高醒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办?我答应叔叔不告诉你的,你问我,我不告诉你,又不好。”
顾青书立即扭开脸,云淡风群地说:“不告诉就算了,原本也不是好奇他。”
高醒却又转而坐到漂亮小狐狸的另一边去,非把自己的大脸凑青书的眼睛里去,玩儿得好一手‘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的法子,并瞬间便把顾建富给卖了个彻底:“其实就是捡破烂,之前叔叔不是在江阳市就捡破烂卖的吗?很多废品的价格门儿清,别看叔叔在你这里是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我看他跟别人说话那是侃侃而谈,没有一点儿怯场,说不定有些搞头。”
“别看不起那些捡破烂的,里面利润大得很,尤其是深圳那些地方,经济发展得非常快,只要叔叔摸进去了,要不了两年绝对发财。”高醒客观地解释给青书听。
顾青书心里恍然大悟,嘴上却道:“他发了跟我们也没有关系。”搞得好像谁不能赚钱似的,他好歹名校毕业,围棋六段,考过法,考过注会,知晓未来世界封口走向,还能需要一个陌生人来帮衬不成?
只要让他度过手术这一场最大的难关,以后的日子,由他自己掌握,绝不让大姐受苦,也不欠高醒钱。
小狐狸在这里雄心壮志要干一番事业,大尾巴狼却晃着不存在的大尾巴,红着耳朵,为青书一句话中的‘我们’二字高兴许久。
另一边,远在南方的小城市里,满地落叶堆积在混凝土上,市重点高中校园内高一三班的班长金潜请了病假,独自出现在了昨日便应该在的火车站内。
车站内没多少人,俊美少年独自坐在站台上,便格外惹人注目,有乘务员大叔好奇般走过去,问说:“小伙子,你是接人还是等车啊?”
少年人抬起一双一夜未睡的猩红双目,左手指尖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平静地可怕,笑道:“接人。”
还不等大叔皱眉多问几句,从楼梯口便追上来一个胖墩,胖子人没到,声音却大得惊人,跑步前进过来,灵活得不得了,一屁股坐到少年人的身边,便说:“哎,金哥,老子找你半天,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可别跟青书说啊,免得他说我是他叛徒。那什么重生,什么上辈子也是跟高哥白头到老什么的,他本不叫我告诉你来着。”
胖子嘴严得很,要不是昨晚去金哥的寝室,看见金哥要做的卷子上都写满了青书的名字,跟魔怔了似的,绝不会吐露出来。
可谁料金哥却是哈哈笑着上身往背椅上一靠,仰头侧脸对他说:“他巴不得你跟我讲,好叫我不要做无用功,可惜他还是不够了解我,他既然迂回地让你来代替他看着我,你就好好替他看着,我会让他知道,和我,也是能够白头到老的。”
“不管他是编造一个重生的谎言来骗我放弃,还是当真知道了些什么,所以选择高醒,择良木而栖,但他放不下我,甚至说不定是利用高醒来帮我也不一定。说到底,都是因为我不够有权有势,未来可能会有一场大难,此时的我躲不过去,要他从高醒那儿哄着人家来帮我。”金家少爷说到这里,单手弹了弹烟灰,徐徐上升的青烟顿时在空中划出一团乱线。
胖子其实也有这么的猜测,那天他跟青书谈话的时候,便觉出几分青书对金哥的不舍,只是他不好当面戳破:“哎,金哥,你说我要是早点儿告诉你,你昨天就过来跟小狐狸把话说明白,你说他会不会留下来,跟高醒分手?”
金潜摇了摇头,说:“他是那种你越阻止,越不回头的人,传说中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我要是当面戳穿他,告诉他我什么都知道了,不需要他去笼络高醒帮我度过难关,他绝不会承认,甚至可能连你都不会再联系,何必呢?再来……”
“什么?”
“再来既然知道他一意孤行,那么昨天对他来说,或许就是一场盛大的告别,我不来才对,这样哪怕高醒后来的时间里当真对青书好得没话说,青书心里也有一个位置是我的,他惦记我,我知道。”金潜眸色深深地,藏着要吞噬一切的风暴,“只要三年后他说的大难我证明给他看我自己能挺过去,完全不需要高醒的帮忙,我就能得到他。”
胖子却觉得怪悬的,金哥说的这一切,前提都得是青书真的对高醒完完全全是利用,不然三年下去,人家感情多深啊,虽然时间可能比不上跟金哥长,但小时候那是友谊,根本不作数吧?更何况书上不是说过吗?那肉-体-关系一旦发生,哪怕是没有感情的两个家伙都会逐渐升起羁绊,这期间要是青书身体可以,要是青书能生,要是一夜过后第二天就生娃,鬼知道三年后是不是都有□□百个孩子了。
可金哥似乎需要这么一个支撑下去的理由,胖子便点了点头,说:“三年……三年后我们都十九岁了吧。挺好,正是应该谈恋爱的时候。”
金潜站起来走到垃圾桶旁,将烟蒂按灭在垃圾桶上方,似乎只是为了来这里想念一个人,想念完毕,便要继续奔赴战场,去完成他要献给某人的礼物:“走了,我得回去准备跳级考试。”
胖子连忙追上去,说:“那我也拼拼命,努力跳级看看,总不能你们都前进了,老子还原地踏步吧。”
秋日的微风已有寒冬凛冽的雏形,刚出火车站的两个少年便被一阵秋风刮过年轻的脸庞,迎面碰上着急忙慌明显跟踪胖子而来的姚祚。
姚祚撞上金哥和胖子,也不紧张,张嘴便瞎编:“哈哈哈好巧,你们居然也在这里?”
胖子挑了挑眉,晓得这货跟高醒走得近,明显是来当卧底的,但把卧底留在眼皮子底下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是啊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