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别跑太远,在我能看到……
石家是世家高门,婚事办得非常盛大。
大红的珠花铺了满堂,迎亲的轿子稳稳当当停在程府大门外,十六抬的,热烈如火。鞭炮声震耳欲聋,炸出紫色和红色的炮花。
程家也是大户人家,给程姒陪的嫁妆足足有十五箱,算是金陵城里数一数二的阔气。
迟惊鹿老老实实坐在红木椅子上,看着满院人来人往,石府里铺了红色长毯,温柔绵软,用的是上好的料子。今天爹也来了,此时正和石老爷、程老爷应酬,自然是不可能陪着她的。
程姒盖了鲜艳的红盖头,冬日的风吹动,掀起一角,露出新娘雪白的下颌和朱红的唇,煞是动人。她穿戴了全套的金首饰,隐隐发着红光,是非常好的品质。石丞落走在她身边,穿着大红的喜服,身材高大,给人沉稳的感觉。
“跨火盆!”
两人并肩到了火盆前,石丞落顿了顿,才伸出手去扶程姒:“搭着我吧。”
盖头下的红唇微微翘起,雪白纤长的手扶了上去。
迟惊鹿吃着点心的手停在半空,因为她分明看见石丞落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他阴郁沉稳惯了,她还没见过他这幅像是掌控不住什么的样子。
等礼成之后,迟惊鹿走过去敬酒,顺便把二姐的话带到了。
石丞落低低的“嗯”了一声,他久久地看着满院红绸,没有说话。
迟惊鹿回到座位上继续吃,她觉得今天不能白来一趟,至少要完成干饭人的使命,干饭人,干饭魂,干饭人是人上人!却听见背后有女眷小声议论着,今天迟惊鹿打扮的比较朴素,她们没注意到她,只顾自己说得高兴。
迟惊鹿听了一会儿,大约是在议论石程两家轰动金陵的婚事,又数起金陵高门家的适龄公子。说到最激烈处,无非说的就是戚行肆,他是五城兵马指挥司的副司使,要到年关了,城防布局比以往要严格,他似乎一直在忙,所以今天也没有来。
迟惊鹿听女眷们说,戚行肆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居高临下,是那般飒爽英姿。甚至还有不少官家女儿,她们去城门的本意根本不是要出城,只是那一进一出,就能瞧见戚行肆,要是运气好,晚些时候回来,戚行肆就从高墙上下来,离她们更近,或许还能被他亲自盘问。
“那天他亲自到了城门口,一个个查出城的人,我就瞧见了……长得真好,又有才学,尤其是那一身军营的衣裳上身……我终于知道写话本的人没有骗人。”
迟惊鹿觉得,她们口中的戚行肆和自己见到的不大一样,他变得威严、不苟言笑,并且非常严格认真。
后来她们说到程一奇,说他俊逸儒雅,看起来很好相处。迟惊鹿很无语,这些女眷们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知道程一奇成了詹士府少詹事后,已经开始显露出阴狠的行事风格。
他是个有野心的,一甲榜眼的名声那样好,不少高官大员想要和程家攀亲,不乏有钱有势的才情美人,他却始终不松口。迟惊鹿知道,他志不在此,他想要的和常人不同,并且能够一直坚持下去。
听季宅的小侍卫说,有个小姐故意和他走得很近,约他去湖边游玩,当天那小姐就落水了,幸好被路过的船夫救下,高烧不退,现在还在家休养。
想到这儿,迟惊鹿冷得一哆嗦,这样冰冷的天气,掉进湖里……
“还有一个人你们可都没说到……”一女眷悄悄道,“那个探花……”
“我劝你别想那个人了,能当上探花的,可不是你我能肖想的!”旁边女子无情打断了她,“我听说季九公子的探花之名,全是为着霓珠公主,若非如此,他也有可能是榜眼。”
迟惊鹿听得入神,不知觉间咬了嘴唇,渗出一点血来。那女眷说得有头有尾,不像是假的。难道说,若不是公主喜欢他,给他封了探花,那他很有可能是榜眼,甚至状元?
那梦里的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季子星本就有那样超群的实力,甚至要超过程一奇和石丞落。
那些女眷们提到季子星的时候,甚至不用他原本的名字,而是唤他“季九公子”,好像把他的名字说出口,是一件多么禁忌和避讳的事。
酒席吃到一半,迟惊鹿才在人堆里看见季子星的身影。她便是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从身后射出去的灼灼目光,都是冲着季子星去的。
他没有穿平日里常穿的墨色圆领长衫,而是换了一件降青色的官袍,随意披了一条黑风衣,非常有气势。
只听那女眷小声道:“季九……”
迟惊鹿有些犹豫要不要叫他,没想到她正想着,季子星就看见她了,冲她招手:“八姐,来这边。”
他正在应酬,走不开,刚进石府的门,就被众人拥簇着到了桌边喝酒。
迟惊鹿慢慢走过去,只听见他们说什么“恭喜”之类的话。这时有几位老者过来了,所有的人都给他们恭敬地让道,他们穿的是正朱红的大官服,言谈举止颇为威严,她记得这些应当是石家请来的客人,一直坐在上宾的位置。
季子星和几位老者低声交谈了许久,周围人都很识相地避开了,分散到别处去喝酒。
虽然是散开的,但她看得清楚,各人的余光都是在往那一处瞟,心不在焉。同石丞落比起来,季子星似乎才是今天真正的主角。
那些人,很想靠近他,但似乎同时又很惧怕他。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迟惊鹿不去打扰他,就站在树下,默默等着。过了一会儿,季子星成了孤身一人,他笑着走过去找她,带着和煦的温柔。
他黑色的长靴踏在大红长毯上,犹如从烈火中淬炼出的黑曜石,铿锵有力。
季子星离她越来越近,众人的目光就从他一个人身上,转移到了他俩之间。
迟惊鹿不太习惯被注视,有些局促地抠地:“季子星你来啦。”
他比她高出很多,黑色的风衣烈烈作响,像城墙上的大旗。他定定地看着她,轻笑一声,伸手去抹她的下唇。
“怎么会出血了?”
他有些紧张:“张开嘴,我看看!”
迟惊鹿连连摇头:“不用,就是不小心咬到了而已……”
季子星却不干:“听话,让我看一下。”
迟惊鹿只好不情不愿地张开小嘴,任由他指腹掐着,冬风刮过,吹得她伤口有些凌冽地疼。
季子星俯下身,他的睫毛很长,长睫下是一双认真凝视的双眼,非常深邃。他的鼻息很凉,和身上穿的青色倒是很符合。迟惊鹿看得发愣。
还有,他刚刚让自己听话?
迟惊鹿觉得脸上一阵发烫,明明是寒冷的冬日,她却觉得热得很。他那样的口气倒不像是她弟弟,而像是照顾小妹的大哥了。
迟惊鹿赶紧挣脱了出去:“我真没事,就是没注意咬到的,很快就好了。”
季子星看着小丫头的嘴唇,她本就是红唇,沾了血,颜色更鲜艳了,像是树枝上饱满的红果,带着香甜禁忌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