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给我……
从城南走到城北,纵然是抬轿子的脚夫脚程快,也要大半天的时间。
到了向阳坡,正是大雪最烈的时候。
向阳坡坐北朝南,横亘在金陵四平八稳的布局上,像一块方正的点心被人咬掉一块,凸进去的那个地方就是向阳坡。此地土质松软,没办法搭起建筑,皇帝曾下令在这里种植庄稼,也没什么起色,慢慢便也荒废了,只偶尔有一两家轻便的驿站,供给来往过客歇脚。
也正是因为如此,驿站的老板人手并不多。看着稳坐在店里,丝毫没有离去迹象的一群带刀侍卫,小二心里叫苦不迭。
寻常过客很少从人迹罕至的向阳坡走,能来这里歇脚的,身上大多带着功夫,不是普通人。可这群人往这里一坐,气势压人,已经吓跑了好几拨练家子顾客了。
那些练家子都是有眼力见的,一进门看见这副阵势,二话不说立刻抬腿就往外走。
小二很想劝他们早点离开,便自作主张上前,对着坐在最里头的那位说话。说辞他都想好了,无非是“咱们小店人少,全靠熟客照顾,您这么一坐,人家都不敢来了”之类。
话刚出口:“这位爷……”
只说了三个字,那人抬眼扫了他一眼。小二一下子便哽住了。
那人坐在暗处,墙壁的影子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神色。他虽然坐着,看起来比小二矮一些,可小二却无端觉得他要比自己高好几头。来的时候还底气十足,可现在他却不敢往下说了。
季子星稳稳坐着,捏着茶杯的五指微微发白。
他接到那封信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冲动。这不是他的风格。他向来不喜季府的人,他们与自己并不是同一路人,他以为自己会毫不在意。
便是八姐季惊鹿,他一开始甚至是带着些许恨意,这种感情给他披上一层伪装乖巧的外衣,让他能更好的生存――直到那日,她突如其来的关心。
其实长大后,他们姐弟并不常见面,感情淡漠了不少。再相处时,她便像从里到外换了一个人似的,像只温暖伶俐的小鹿,横冲直撞进了他的眼睛。
他才知她并不讨厌他,甚至希望他好。
他慢慢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种病态的感情非常禁忌,裹着一切复杂的感情席卷而来,混在他压抑的胸腔里,变成了很浓烈的喜欢。
这种喜欢让他想要伸手去占有,它和喜欢吃的食物不一样,他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他知道季护龙属意于戚家嫡子,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也一直在周旋,缓慢地试探。那日他高中,已经同季护龙说了,他会护着八姐,他记得当时季护龙是很高兴的。
他和季惊鹿之间有姐弟情分,所以他要徐徐图之。本打算明年开春再同季护龙谈一谈,最好能将八姐和戚行肆之间的婚事压下。他现在是正三品大员,说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他自知有这样的能力。
日后,说服季护龙,再慢慢让季惊鹿接受他,只要他每一步都走得精确,并非不可能。
只是没料到,她的婚期居然提前了,而他甚至没有做出反应的机会!
一想到这些,他不由自主变得愤怒,有种事态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他很不喜欢这样。
掌风悄无声息地潜进来,恭敬道:“大人,花轿在前头的驿站停住了,并没有继续往前走。”
掌风原以为他家主子是要劫囚车,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在等待的过程中,越来越发现不对劲。直到主子让他去打探八小姐的迎亲队伍,他才幡然醒悟――
主子要劫的哪里是什么犯人,分明是八小姐!
想到这儿,掌风心里直打鼓。戚行肆乃是五城兵马司副都指挥,虽是六品,但握有实权,手里最不缺的就是兵马。金陵东西南北中五个大衙门的兵全部归他调度。
主子竟想从他手里抢人!
且他家大人虽已搬离出季府,到底和八小姐是名义上的姐弟。弟弟要在姐姐成亲之日带人抢婚,好说不好听,实在有违人伦……
掌风试探道:“要不咱们再等一会儿?”
要抢人,也得做得隐蔽些,总不能在人家店里动手。
季子星眼眸沉沉:“等什么?不如等他们成了亲再去抢?”
他冷冷起身,袍角带起一阵寒风,语气冰冷而坚硬:“你们只管放手去做就是。”
“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给我抢到手!”
.
迟惊鹿挑开车帘,看到外头是荒芜苍茫的野色。
丫鬟赶上来,纵然是冬天,她也走出了汗:“小姐,咱们到了坡上了,您再坚持一会儿,再过半晌就能到城南了。”
车上的娇娘笑笑:“我不急,反正都要嫁了,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走得久一点才好。”
丫鬟捂着嘴笑了。
迟惊鹿疑惑道:“怎么了?”
小丫头喜道:“您和戚公子真是心有灵犀,说出来的话都一样。”
迟惊鹿的手指一顿:“他说什么了?”
丫鬟解释道:“您坐在轿里稍微舒服些,尚且不觉得。公子骑着马,雪这样大,喜服湿透了,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方才随从问他要不要歇一会儿,或者走快些,也能少受点罪,公子却说不要。他说这样的好日子一辈子就一回,是要仔细走完才好。”
丫鬟抬头,前面是马背上少年挺拔的背影,后面是几十箱充盈的嫁妆,语气艳羡:“小姐,您可真是嫁对人了,金陵不知有多少姑娘都羡慕您。”
她是真心实意高兴,因为小姐嫁得好,底下的丫头也有面子。到了戚府,小姐带去的人地位绝不会低,更不会被人看轻了去。戚家人宠着小姐,也会对这些丫头好的。
方才在季府门口迎亲,她们便已经收了戚家给的红包了,里头的票子竟是别家丫头的三倍之多。
眼看快要到驿站了。迟惊鹿轻声道:“你去跟戚行肆说一声,我想休息一会儿。”
丫鬟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润,高兴道:“嗳”。
她放下小帘,很快车队便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