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伤心
30、伤心
◎计谋应当是他默许的吧。◎
人陆陆续续离开后，承恩殿内静下来。
荀颉与太医王怀瑾亦出了殿门，荀颉向里瞥了眼，轻轻带上门，便和王怀瑾往游廊的方向去了。
梁藏旭的伤已经由王怀瑾做过简单处理，但那肿胀的胳膊，还有脸颊的血迹，仍然提醒着赵良姜，他伤得很重。
此计谋由程绣莹所设，先由她和沈菁芜闹一场矛盾，给沈菁芜报复她找个由头，随后程绣莹故意亲近沈菁芜，骗她对汗血宝马灵妃动手。计谋里有赌的成分，赌梁藏旭会不会救赵良姜。
梁藏旭当真是过去救了，而且差点救成了。赵良姜不得不假装坠马，把他一并拉下去，没想到他坠马前仍舍身护着自己，半点没让她磕着。
念及此，赵良姜有些失神。她碎步回到榻边坐下，睫羽上又挂了一层水雾：“殿下，很疼吧？”
她的话既是假意，也有三分真心。当然，梁藏旭为她做了如此大的牺牲，她“关怀有加”也是应当的。
梁藏旭试图活动手臂，但根本动弹不得，微微龇了牙。
“还好。”
他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手背翻转过来，果然，她的皮被搓破了，渗出红色的血。
“你呢？”
赵良姜缩回手道：“妾只是小伤，不碍事的。殿下不是送了妾一瓶红玉膏，妾只消涂一点就好了。倒是殿下，妾很担心。”
“能养好的毛病，并不要紧。”
赵良姜又垂泪，殷切而悲恸。“是妾贪玩，又学艺不精，才害殿下受伤，妾，妾实在不知，区区卑贱之身，如何能得殿下拼死相护？”
泪落在了锦被上，似乎真的伤透了肺腑。
怪道女人是水做的骨肉，梁藏旭现在便是伤心难过，也哭不出来。赵良姜眼里的水泽，从他坠马后便没断过。
梁藏旭叹道：“是孤掷下监斩令，杀你父兄在前。孤说过，会补偿你。”
竟只是为了践行对她的承诺……赵良姜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他现在心神都为她左右。
“殿下，”赵良姜复又擡眸，试探问道，“所以这些日子，殿下对妾宠爱有加，只是为了弥补当年对家父的歉疚吗？”
梁藏旭琥珀色的眸子落在赵良姜苍白惹人怜爱的脸上，半晌，仍旧嗫嚅道：“孤不太清楚。”
是了，原来他送她如意头簪，带她去候台，教她骑马打马球，甚至舍命相救，都是为了弥补。
人走茶凉了，他还想着补偿她，难道他真的那么赤诚幼稚？
赵良姜也不知此刻到底什么心情，只能识大体地将头轻轻靠向他的胸膛，柔声道，“妾知道，帝王之恩泽布天下，不为一人。殿下能如此待妾，妾已经很知足了。不论殿下现在对妾怀有什么样的心思，妾只求常伴君侧，为君分忧。
“殿下啊，你要快快好起来，妾还想看你挽弓呢。”
她唇齿间流淌的，是对他款款情愫。梁藏旭抚了抚她面上青丝，眸光微动。其实今晚发生了许多事，他都来不及深思。很多选择，都是不经思考所做。
他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一条什么路，从前不会这样的。
“孤有些累。良姜，你先回去吧。”梁藏旭往床围的方向靠了靠，眼皮向下垂，似乎真的疲惫了。赵良姜今日已经在他面前哭足了泪水，担心自己再哭下去会惹人厌烦，便福了福身，“那殿下好好歇息，妾身告退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帷幔后，梁藏旭复又睁眼。算算时间，荀颉应该快回来了。
赵良姜出了殿门，一缕夜风拂面，不禁瑟缩了一下身子。
青鹂提着盏灯笼侯在门禁处，上前为她披了件斗篷。她方才一直在丹墀上念经，便是赵良姜出来，还在满口的“菩萨保佑”。
“别念了，我这不好端端的。”赵良姜无奈道。
“方才实在是太凶险了，便是坠马这一遭，殿下若不及时出手，娘娘恐怕凶多吉少。若是殿下伤重不醒，娘娘岂不真的要被皇后娘娘赐死。奴婢怎么想都觉得后怕，娘娘，以后您再别骑马了！”青鹂絮絮叨叨，当真是吓着的模样。
赵良姜任她系上斗篷，思绪亦有些远。
没错，这是一招险棋。错一步便万劫不复，但如今成功了，她的心情却很微妙。梁藏旭嘴上不怪罪她，但不知他心底是否会对此事产生疑惑。
还有梁晏……计谋应当是他默许的吧。
梁藏旭舍身护她，梁晏却……
赵良姜朝手掌哈了口气，朝青鹂道：“先回宫吧。夜里露重，怪冷的。”
她才出承恩殿半炷香的功夫，便见游廊那边慌乱地跑出个人影。婢女提灯跟在她身后，轻声唤道：“娘娘，慢点儿！”是程绣莹的贴身宫婢琥珀。
程绣莹扶着朱红廊柱喘了会，脸颊因为刚刚回血，微微泛红。
她方才刚出殿门，踅身便撞到了还没走的梁晏。还没来得及向他道喜，却被他虎口掐住脖子往雕花门上一撞，似吃人的鹰隼，恶狠狠质问：“为何骗本王？”
梁晏以为她的计划是在梁藏旭的爱驹赤爵的马料里下药，没想到她却让沈菁芜把药下在了灵妃的马料上。她根本是在拿赵良姜的命在赌，倘若梁藏旭不出手，赵良姜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当场殒命。
无论如何，把药下在赤爵的马料里，让梁藏旭在比赛时因马受惊坠马，都是更为稳妥的计策。
他甚至觉察到，她已经算计到他会请赵良姜参加比赛，他是那么想和赵良姜多呆一会。
若非萧鱼丽劝阻，程绣莹细弱的脖子已经被勒断了。
她绕了一个大弯子，才达成让梁藏旭无法参与宫廷马球赛的目的。程绣莹无辜地解释，若在赤爵的马料里下药，梁藏旭很容易查到她身上，但在灵妃的马料里下药，就可以把祸水引到蠢笨的沈菁芜上。
梁晏到底没原谅她，甩袖走了。
程绣莹脑袋贴着窗棂，手腕锁着自己的脖子，却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又诡异又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