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他们选择自驾去锡耶纳,主要逛逛皮恩扎小镇和奥尔恰山谷,租一辆老爷车随走随停。
蒙着晨雾出发,再顶着晚霞归来。
建立在山坡上的小镇整体呈现出一种饱经风霜的那不勒斯黄。
蜿蜒的青石板路、错落的石阶、中世纪的小酒窗。
丁川崎吃着手工冰淇淋,蹲在地上逗弄一只晒太阳的胖橘猫。
周遭的窗台和石阶上摆满盛放的花草,风车茉莉、晚香玉和非洲菊等等,奥尔恰山谷的风吹来,街巷溢满植物和托斯卡纳红酒的迷醉气息。
他瞒不下自己要化妆才能拥有好气色的事实,索性放得更开,打上更鲜艳的唇彩,穿花哨的亚麻衬衣,戴一顶宽檐的编织草帽。
橘猫餍足,蹲坐在他的脚旁,抻长了脖子用头顶蹭他的脸。
常山在这里拍下此行最满意的第二张照片。
——丁川崎笑容明媚,唇边还有残留的香草冰淇淋,橘猫的胡须挠得他脖子痒,他把小猫脑袋扒拉开,又被它凑上来。
托斯卡纳艳阳下,一人一猫都察觉到对方很幸福。
告别了胖橘猫,他们去各种有趣的小店闲逛,买骑着自行车的野猪冰箱贴,尝正宗的佩克利诺羊奶酪。
开着那辆白色的复古老爷车行驶在双排丝柏路上,绿野和山谷一望无际。
丁川崎坐副驾,右手搁在大腿上打节拍。窗外倒退的丝柏树细而长,影子整齐排列扑下来,像巨大的钢琴黑键被他单手弹奏。
坐在柔软的草地上等候日落时,他掏出那本随身携带的小速写本低头画画。
常山以为他在画风景,放低相机仰拍他的侧脸。
杂乱的枝叶向上托举红色小花,装饰着雏菊飘带的编织草帽扣下来,丁川崎的脸定格在画面中央。
影绰的花草之上,帽檐阴影的空隙之下,他白净的脸晕上一轮日光,美得耀眼夺目。
镜头里一点形状漂亮的鲜艳花朵诱惑人伸手去摘,常山直到探出手去,拨开丛生的绿叶了,才发现是他的唇瓣。
他涂口红好看,跟性别不违和,他本就有一张俏丽的脸。
常山慢慢缩回手,花草擦过掌心,带起一阵细密的痒。
坐回去观察丁川崎在纸上画什么,针管笔勾勒的图像原来不是风景,是常山自己。
是常山驾驶那辆复古老爷车的情形。窗外的丝柏树虚化,近处的方向盘和座椅也虚化,人物是中心。
丁川崎默写得准确无误,常山五官的特点、轮廓的曲折,他都牢记在心里。
他说他不擅长画人像,但画常山画得很好。
米开朗基罗广场、佛罗伦萨街头、皮恩扎酒馆、奥尔恰路上……他画过很多常山了。
他们分别用镜头和画笔记录彼此。
下午品尝过的那一点点托斯卡纳红酒似乎侵袭了心脏,常山感到心口酸甜交加,滋味复杂。
再看去时,丁川崎已经签上署名,把那幅画从本子上撕下来了。方方正正、尺寸合适的画纸在他指尖飞速翻折,很快变成了一朵熟悉的纸玫瑰。
他理所应当地把玫瑰递给常山,没说什么,手撑着曲起的膝盖看向远方。
常山想起之前在医院里得到的那只玫瑰,被他随手搁在玄关,后来果然找不见了。
现在当着丁川崎的面,就这么把东西收进衣服口袋也不是,握在手中也不是,常山不知道该怎样才能保证这脆弱的纸玫瑰安然无恙。
“弄坏也没关系。”一旁的丁川崎适时体贴道。
常山闻言决定把东西暂时先收进衣兜,紧接着又听他补充一句。
“没关系才怪!”
丁川崎回过头控诉他轻易就放松警惕:“里面有我的画和我的……心血哎!”
“这么贵重?”常山朝他眨一下眼,从兜里把玫瑰拿出来,“那我还给你吧。”
这个答案显然不正确,因为丁川崎脸上的表情更不高兴了。
常山又笑着收回手。小巧的纸玫瑰最终平安度过了这次意大利之旅,安好无损地跟着他们回到中国。
天边泛起红晕。太阳要落下来了。
他们驱车赶回佛罗伦萨。
常山这一生还会看许多次日出日落,今天称不上最美丽的。
飞逝的丝柏树尖上荡漾着夕阳,碎石子儿的道路稍有颠簸,他此后回想起来并没有太多印象。
倒是丁川崎嘴上哼的那首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那不勒斯民谣,经年累月后隐约还能记起一点旋律。
他唱得难听,常山一路上憋不住笑。
回到佛罗伦萨已是深夜,明天要入住亚平宁山脉上某个乡村庄园,他们需要回民宿里收整行装。
开门就瞧见房东老爷爷晚归的波斯猫在客厅里叫唤,书房的门正好打开,老爷爷从屋里出来,弯腰去抱猫。
“buonasera(晚上好).”
打过招呼,路过时闻到酒香。常山朝书房里看了一眼,墙上挂着把别了干花的电吉他,桌上摆着酒瓶、下酒菜和烟灰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