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 谁要做深情炮灰啊 - 一枕孤舟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99章

谁也没想到,喻凛当天晚上就发起了烧。

骤降的气温本就容易让人着凉,更不要说喻凛顶着应羡孱弱的身体在雪地里玩了半个小时。从被喊回别墅的那一刻,他打了第一个喷嚏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

去医院的路上喻凛捂着嘴咳得歇斯底里,好像要把肺都吐出来。被棉服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仍然能感觉到冷意,整个人哆嗦着发着抖,胃都开始泛起了恶心。

一进病房,他就跑到卫生间里把之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胃酸反流,喉咙都像是被灼烧了一般。脑袋已经烧得发涨、发昏,喻凛被林柏野抱回床上,任凭来往的医护人员摆弄。

这场发烧就如同一个楔子,又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其他大大小小的毛病接踵而来,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顾望和阿尔伯特都说要来看他,喻凛不知道他们来过没有,或许来了,被阻挡在病房之外。又或许进来了,但没有人告诉他。

喻凛有时候一昏睡就是大半天,醒来时泛恶心,什么都吃不进去;有的时候又感觉大脑格外的清醒,靠在病床上,感受着四肢肌肉的酸软无力,冲着窗户外面一看就是一整天。低烧时刻伴随着他,哪怕用尽了方法,也只能扬汤止沸。

他感觉应羡的生命力就像沙漏,他只能眼睁睁地任它流逝而去,如枯草一般逐渐衰败。

在喻凛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其实是没有过“死亡”的概念的。或许在第二个世界里,萧景珂的死给了他那么一点触动,在曾经平静无波的情绪里搅弄起一番风浪,但又随着宁景和的出现很快消失殆尽。

可是现在,却完全不同。他离生命的消逝这样近,从某天喉间莫名其妙地漫上了腥咸的铁锈味,喻凛呕出第一口血开始,他就再也无法忽视早就在心底滋长出的恐惧。

“死亡”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这具身体终将化为尘土,意识或陷入深渊,困囿于未知的永恒黑暗,或脱走泥浆,归于幻想中的天穹之上。意味着他与这个世界再没有了联系,在流逝的时间里,与他有关的人都会慢慢将他遗忘。

害怕、不舍、不甘,喻凛不知道这是不是应羡留在这具身体的情感作祟,他只知道在这么一瞬间,他们其实都不想死。

即使喻凛还会有下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死亡,也不过是他旅途中微不足道的一站。

他盯着头顶上惨白的天花板,热意的蒸腾下,眼前的一切都在打转,甚至生出了一片一片漩涡似的光斑。

也不知道是不是临死前特有的景象。

但是喻凛恍惚想起,从前好像有过一个女人,在他耳边似笑非笑地说过一句话。

她说:“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就像水消失在水中[注1]。在你漫长的人生里,你会面临许多人的离世,我希望你不会像这样无动于衷。”

“……唔。”手臂上的被子被人掀起,喻凛从天花板上收回视线,迟钝地转向床边。

林柏野轻轻地抬起他的手臂,像是在捧着一块易碎的瓷器。冒着水气的温热毛巾搭上手背的青紫,不轻不重地向外揉开。

喻凛耷拉着眼皮,轻飘飘地一扫,连他都觉得自己的手臂瘦得有些丑陋,皮包骨头,像嶙峋的枯枝。

“想吃肉。”

事实上,今天中午林柏野给他做的瘦肉粥,他刚尝到瘦肉沫就吐了。

林柏野擦拭上他的胳膊,“嗯”了一声,说道:“晚上做。”

喻凛弯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但没有多久,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角的笑纹瞬间消失。

他幽幽地说道:“我昨晚做了个梦。”

林柏野问:“什么?”

“我梦到我死了没多久,你就把我忘了,然后和别人在一起了。”

擦拭的动作一顿,林柏野撩起眼皮注视着他的脸,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想过说你不会死,你不要想太多,可没人会比喻凛更清楚他自己的身体虚弱到了什么程度,这种安慰不过是旁人的自欺欺人罢了。

半晌以后,林柏野说道:“我不会。”

“不会什么?”喻凛追问。

“不会忘了你,也不会和别人在一起。”

喻凛声音绵软:“你最好是,不要骗我。”

过了一会,他又开口说道:“林柏野,我有点害怕。”

林柏野的眼波闪烁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会,说:“……别怕,我在这。”

突然,喻凛的手缓缓抬起,烧得热腾腾的掌心贴上他的脸,牵引着他低下头来。

喻凛其实没用多大的力,这样的身体,他连抬手都要耗费掉大半的体力。但是林柏野仿佛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喻凛的手指轻轻一勾,他就顺从地俯下身来。

喻凛仰起脖子,在林柏野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指腹在脸颊上温柔地抹开,喻凛笑着说道:“别哭啊,我们会再见面的。”

……

现实世界。

陆行知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望向旁边显示器上的监控数据——喻凛的精神力虽然还在混乱地上下波动,但峰值都保持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没有出现之前的紧急情况。

顾云深泡好了茶,十分不讲究地装在一个搪瓷罐里,递了过来。

陆行知嫌弃地瞥了一眼,大概是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用这种地球时期的老古董,但还是接过罐子,抿了一口。

“有必要这么做吗?”他问道,“时间虽然紧,是不是有点太逼迫他了?”

顾云深扯着嘴角笑了笑,心里却在骂着也不知道是谁逼迫谁,但他还是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我和陆鹤川认为,他需要先畏惧死亡,才会珍惜生命,不然就算我们最终把他救下来了,也没有意义。”

陆行知反驳道:“可他已经经历过一场死亡。”

“但那是生为人形兵器的死。我们曾经分析过他的行动逻辑,喻凛不知苦痛,不畏生死,所以每场战役他都像设定好的程序,只要能达到目的,哪怕透支性命也无所谓。”顾云深望向喻凛波动的七情面板,在濒死的那一刻,悲与惧连带着他混乱的精神力一同达到了顶峰,“但现在活着的是人,不是吗?”

陆行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随后他把目光挪向躺在床上的喻凛,隐约看见一滴眼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溢出,迅速滑过颧骨,消失不见。

“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陆鹤川为什么会对他这么上心,后来调查过,似乎是那年我们和帝国休战,德雷斯中将把他带去了第一军校,他在那里待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还参与了各学院的实地试炼。”陆行知顿了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与陆鹤川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桃花眼都染上了温暖的弧度,“陆鹤川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是桃花绝缘体,没想到最后竟然被……这么一个人随便勾引一下就找不着家。虽然说出来有点丢我这个做爹的脸,但我勉强也能够理解。但你又是为什么,继承顾明绪的遗愿吗?”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