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兄与弟（四）

第27章兄与弟（四）

（四）

谢游之又是在一个复生熟睡的夜晚悄悄出门的。

这次他要去见的不是太修士，而是自己的弟弟。

也无需再在黑夜里横跨焦黑的大地，谢溯之就在酒店的花园里等待谢游之。

“小溯——”

相隔甚远，谢游之就看见了站在水池边的谢溯之。

即使总是被弟弟冷脸相对，但见到唯一的亲人，灿烂的笑就没有从谢游之的唇边落下来过，他操控着轮椅驶下坡路，绕过白沙地，来到谢溯之身边。

幽水星没有植被，所谓花园，其实都是用细碎的白沙铺在焦黑的大地上塑造而成。

沙子上记录着水的轨迹，一条一条的痕迹有规律地纵横交错，沙上的石块则代表的山峰。幽水星的人都称此为枯山水。

“小溯，在幽水星过得还好吗？”谢游之问。

尽管还是嘴不饶人，“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但夜晚的谢溯之显得平和了很多。

他看着轮椅上的兄长，两双同样深蓝的眼望着彼此。片刻后，谢溯之又有点儿不自然地瞥开了视线，看向沙地里暖黄色的地灯。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里，谢溯之都不敢直视坐在轮椅里的谢游之。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为了他而瘫痪的兄长。他本该比过去更敬爱他，可家族的分崩离析和别的一些事到底还是在谢溯之的心里生出了间隙。

时隔五年，当谢溯之再次见到谢游之时，他发现，他依旧感到五味杂陈。

谢游之并不在意谢溯之不客气的话，他笑笑，“太修士说你越来越精通水了，平时修行之余也不能忘记放松休息。”

面对兄长的关心，谢溯之憋了半天也就憋了个嗯。

夜晚的时间并不长，谢溯之不想再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话上，他相当直接地告诉谢游之，“你必须和你现在的妻子分开。”

谢游之微讶，随即又笑了起来。

刚刚睡之前复生也和他说不喜欢谢溯之。

每天晚上，复生都喜欢趴在谢游之怀里，他喜欢被谢游之抚摸，喜欢和他说些小心思似的话。

谢溯之皱起眉，“你笑什么？”

谢游之半捂着嘴，“没什么，只是复生刚刚也和我说不喜欢你，不准我再和你说话了。”

听到‘不准我再和你说话’时，谢溯之嗤笑了一声，“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和这样的omega在一起。”他没说复生究竟是哪种omega，但轻蔑的态度可见一斑。

谢游之不赞同地看着谢溯之，“小溯，你并不了解复生。”

“我也不想去了解，”谢溯之说，他的神色冷漠，带着高高在上的情态睥睨轮椅中的谢游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不安于室、水性杨花、肤浅愚蠢的omega。”

谢溯之自己没有意识到，他说这话时除了不屑，还带着一股埋怨。

大概在他的心里，另一个人才是应该和谢游之走到一起的最优解。

谢游之与谢溯之相视，他的目光依旧温和。

“他是我的妻子。”谢游之说。

仅这么一句话，谢溯之便明白，他不可再在兄长面前评价这位嫂子。否则那会被视为对谢游之的侮辱。不论感情如何，贵族之间向来默认夫妻同体，荣辱与共。

今晚畅游天海的水母格外多，各色的光落在谢游之和谢溯之相似的脸庞上，令他们都能清晰地看见彼此。

许久后，谢溯之率先偏过头。

他带着嘲弄地问谢游之，“如果他知道他等待了将近七年的身份，就这么被你轻而易举地给了另外一个omega，不知道该做何敢想。”

谢游之沉默了下去。

那个‘他’，是谢游之与谢溯之兄弟俩最难以启齿的人。谢游之歉疚他，谢溯之辜负他，所以最后他离开了。

“你去看过他吗？”谢游之问。

谢溯之不语了好一会儿，半晌他才说，“我去看过他。”

谢溯之说，“我隔着山丘看过他。他和他的丈夫生了两个孩子，他们很幸福。”

他定居的星球就在距离幽水星67万千米的常绿星，那儿四季如春，土壤肥沃，到处都是花草的芬芳，是三性星系里最宜居的星球之一。

谢游之垂下眼。

他或许也该去看一看他，不是去打扰他的生活，而是去看一眼他过得如何。

不带任何旖旎的，像许久未曾见面的朋友那样。

话题又回到先前。

“你必须和那个omega分开，”谢溯之说，“我通过水预言过你和他的未来。我预言了一共三次，你想知道这三次的结果吗？”

谢游之点点头，表示自己洗耳恭听，“你说。”

“这三次未来里，第一次，你杀死了他，你崩溃了；第二次，你让他杀死了你，他疯掉了；第三次，你们殉情了。”

谢溯之看到面前的兄长依旧含笑地望着他，甚至连丁点儿慎重之感都没有时，有些不悦，“我在很严肃地和你说这件事，没和你开玩笑。”

“我知道了，”谢游之面色如常，他的眉眼弯弯，“谢谢你的关心，小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