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27章黑暗历

现在先灵大陆上的人们恐怕不会很深刻地了解三百六十九年前的黑暗年代是怎么样的一个时代。历史书留给试图接近那段历史的人们的刻板印象往往只是一些肤浅的形容词,比如群侯割据，比如争战不休，比如动荡不安等等,仿佛那个年代里只有无休无止的杀戮与血腥，每一天每一刻人们都在惨叫、在受害、在死亡,但对于曾经走过这个年代,并且曾经是其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的弗莱伊来说,黑暗年代的残酷与纷争固然存在,那也是一个充满了神秘与诸多可能性的年代。

弗莱伊·雷泽自爆那年是黑暗历144年，时年28岁，所以黑暗历显然不是弗莱伊缔造的名词，那是往前数一百多年,整个先灵大陆处于四分五裂的时代里,无数人、无数王族贵族战士灵媒占卜者等等特殊能力者共同组成的年代。那些年代里，哨兵向导还不是社会的主流,在各个大大小小散布在先灵大陆上的国家里,有的是各种各样的能人异士,或者拥有逆天的武技,或者能够卜算未来的投影,或者能够窥见不同的世界……很多人拥有不同的能力,做了许多的事,那个时代也是有绚烂的文明之花的，正像哪怕是在最残酷的战争前线，人们也一样会有少少的一点儿时光可以唱思乡的歌曲或是跳一支家乡的舞蹈,或是做些别的放松自己的事情，因为那是支撑每个人活下去的必要。

黑暗历，是一个充满传奇的时代，涌现了太多特征鲜明的人物，以至于弗莱伊·雷泽在一开始并不是最耀眼的那一个。特别是在早期他还没有多少人马的时候，拥有一个自己的根据地对弗莱伊来说几乎是个登天难度的任务，直到他动起了干掉血之帝王查尔斯的主意——他打算抢夺对方的不动产，就像每一个穷鬼那样，打算劫富济贫，却没想到在这条路上会与黑塔城乍然邂逅。

就像是街头偶然擦肩而过的美女，流下了一阵香风，对身处和平年代的人们来说，或许路上随随便便出现一座空城，你就没心没肺地驻扎下来、将之扩建开来是不可思议的，但在那个年代却最平常不过。

由于四分五裂的大陆现状，先灵大陆在黑暗历中拥有数不清的大小国家，也因之诞生了诸多文明之花，而由于战乱，不少花朵尚不及盛放便已凋零，更多的花朵在战乱中无声死亡，弗莱伊在行军路上见过不少废弃的村落、城镇，那天在朝阳下看到黑塔城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那是一座被放弃的城市，属于一个被消灭的，或者已经被迫离开的文明。

“那个时候黑塔城只有后来的二分之一大，但是黑塔是一开始就存在的，只是毁损了将近一半的塔层，看起来十分陈旧。”弗莱伊说着，顺手拿起一块小饼干想要咬，放到嘴边又停了一下，慢慢地放了下来。

算了，还是不吃了，谁知道吃了会发生什么。

现在他正坐在自己的“后院”里，坐在那张位于湛蓝湖边的餐桌旁，餐桌的对面现在多了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克莱斯特·d·兰塞尔。

发现要交流的事情已经太多，无法用文字来沟通，弗莱伊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进入他的后院交流。这个主意从行动上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在后院中，弗莱伊能够恢复正常状态，这样沟通起来也方便多了，而且他是一个向导，不论是进入他人的后院还是把他人带进自己的后院，都有着先天优势，难度在于别的地方，尽管弗莱伊自己可能没有完全意识到。

“干嘛一直看着我？”弗莱伊纳闷地问，自从d进入他的后院以来，表情一直有些恍惚，“是不是觉得本……觉得我的后院很大很漂亮？”他有些自豪地伸手往后一比：“看、雪山；看，雪原；看，美丽的湖泊！”

“为什么？”d轻声问，“为什么你肯把我带到你的后院里？”

弗莱伊茫然地看着对方，完全不懂这有什么值得问的：“当然是因为方便啊，不然怎么聊天，你不觉得靠小绿一个字一个字用笔来交流很麻烦吗？”

d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点点头：“是挺麻烦，你继续。”

弗莱伊奇怪地看了前者一眼，接着说道：“本……我听说，雷泽大帝第一次踏进黑塔城的时候，黑塔坍塌了差不多一半，只留下了一个轮廓结构，城里的建筑也大多毁损得厉害，当时他带着最早一批跟随他的军队，也就是后来人们说的银龙军的前身，对整座城市仔细搜索了一番，最后确认这是一座被遗弃的无人的城市，虽然残破，但还算安全。”

“你可能不知道，那个年代，大家想要搞点自己的地皮十分困难，如果手头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要么靠抢，要么就只有去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餐风露宿。黑塔城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比那个头颅控的血之帝王查尔斯的都城血山城要好多了，而且整座城的布局规划也很成熟，可以看出，曾经居住在这里的文明应当拥有过比较繁荣的文明。当时雷泽大帝正苦于自己没有据点，所以几乎是一眼就看中了黑塔城。”

“这样会不会还是太随便了一点？”d问，“依照你的描述和历史记载，黑塔城应该就在血之帝王的首都血山城旁边不足两小时路程处，如果这座城的地理位置与整体规划都那么优秀，查尔斯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他宁可选择他那座血山城呢？”

“因为他喜欢的那个石灰池吧。”

“哈？”

“那个变态头颅控不是最喜欢把活物的脑袋砍下来，掏空里面的东西，塞入草药用各种方式炮制，最后做成不会腐烂的装饰品吗，所以他很需要一个石灰池子，如果搬到黑塔城来的话，他就没有合适的材料随时随地做他的艺术品了。”

d：“……”

“你不知道？”弗莱伊挠了挠头，“你们的历史书上没写吗？”

什么叫你们的历史书？

d摇了摇头：“没写。血之帝王查尔斯虽然听起来名头挺响亮，但在历史书上属于一笔带过的配角，常常用于雷泽大帝打败的对手某、某某、某某某的列举之中。”

“那混得还挺落魄的。”弗莱伊突然有点儿幸灾乐祸，“那家伙其实不太好对付，我要不是在黑塔城期间，发现了一些药物啊材料啊什么，使得精神力刚好有了一个突破，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要一下子对付他还压倒性胜利估计也挺困难。”

d想起来了，历史书上关于弗莱伊·雷泽实力强大的描写以及多数重大战役的胜利日期似乎的确都是排在他拥有了黑塔城这个据点以后的。因为这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细节，所以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两者之间居然还有直接的联系。

“扯远了，”弗莱伊说，“我最开始把你喊进来，其实想说的是梦境之城的事，你听说过永昼城吗？”

d的反应非常迅速：“就是你刚才说的织梦人制造的某种活器织造的梦境之城吗？”

“聪明。”弗莱伊说，“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讲话，不费劲。”

d心里暗暗好笑，他喜欢看少年……不，现在该说是青年了。他喜欢看青年这个样子，眉飞色舞，整个人都看起来明朗积极。

对了，他现在是一个青年了！他长大了！

d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然后陷入了纠结之中。

“怎么了？”弗莱伊难得敏锐地发现了对面青年的心理变化，关爱了一句。

“没什么。”d回答，他总不能说，刚刚自己在纠结弗莱伊现在这个样子到底算不算一个真正的青年，如果现在再抱抱他亲亲他的话，算不算变态吧。

d看向弗莱伊，手掌微微发烫。拥抱布偶的感觉和拥抱人的感觉显然差远了，而要拥抱真正的弗莱伊，却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不知不觉的，他已经开始暗暗期待这一天了。

“你别老是走神呀！”弗莱伊埋怨道，这毕竟是他的地盘，这里的风，这里的水，这里的一颗石子一粒草籽都是他精神力的组成部分，都帮助他一起关注着这个被邀请进入也是第一个进入他后院的人。

连以前的克莱斯特都没进来过哦！虽然那是因为当时本大帝没有后院的关系。

弗莱伊这么想着，这个以前从没有过后院的“菜鸟房产拥有者”并不知道，在现实中，当哨兵向导处于非治疗状态下，邀请别人主动进入自己的后院，那就像是对着一位美女下跪并递上钻戒和房屋契约，是请求对方与自己共度一生的意思。

他不知道，但d当然是知道的。不过d也知道，对面这个人八成不知道这个举动的真正含义。唉……d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弗莱伊说：“别叹气了，说正事呢。说到哪儿了，对了，那座永昼城，我醒来以后不知怎么就在那座城里，在那里因为是梦境的关系，所以我是正常人的样子，但是到了晚上十二点就会变回布偶，到了天亮又变回来。那座城很奇怪的，拥有好多我们这里没有的东西，比如我们这里有的蒸汽车，他们那里好像有更先进的，那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盒子，有的方方正正，有的像蘑菇，它们根本不用烧煤炭，直接就能动，也不需要人驾驶，能够设定好目标以后自己动。那整座城的建筑都是金属造的，里面有人告诉我永昼城是靠某个叫做擎天柱的动力来维系存在的，我发现情况不对后，就打算逃出去，所以特地趁着晚上还没变成布偶前去找了那东西，因为我判断那是离开那座城的关键物品。

“结果我发现，那座城晚上太不正常了。我是十点多出去的，当时整座城市里灯火通明却一个人影都没有。我偷偷进了几户人家查看，却发现里头根本没有人，明明白天还有好多人的。后来我发现，虽然市民不见了，但是城里会有一些移动的黑色的人形雾气在城里面巡弋，就像是守卫一样。我避开了那些守卫，偷偷去了擎天柱所在的区域。那在梦境里被称为下三区，是一个位于地下的居住区，永昼城的人说这些人都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在地表生活或者犯了错被惩罚才会被丢到地底去，过着暗不见天日的生活，但我后来判断，那里头的居民并不是永昼城这个梦境的土著，而是外界被吸收进来的燃料。

“燃料，你明白吗？梦境之城的生命力来源就是别人的精神力，外人被引导入这个梦境，逐渐被同化，当他们还能抵抗的时候，他们被关在地底，当他们被同化了，他们就会成为真正的市民被迎往地上，成为那座城市的一员。白天他们是人类，过着看似正常的生活，到了晚上就变成那种黑色雾气人形，在这座城市的四处游荡，抓捕不听话的人。

“我当时明白了自己陷入了怎样的陷阱里，所以赶紧去了擎天柱那里。我找到了那根柱子，柱子里头果然压根没有什么特殊能源，那里头就是一只蝴蝶精神体烙印，后来我把那个烙印摧毁了，整座城也就跟着消失不见了，还出现了一个……”弗莱伊顿了顿，决定翡翠脊椎骨的事情暂时不提，“然后我就回到了现实，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你身边。现在想起来，黑塔城的消失好像也有点儿类似的意思，可是……这不对啊，我明明在黑塔城呆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注意到有什么问题。会不会就是给炸没了？可是炸没了应该不会什么都没留下，至少得有废墟啊。”弗莱伊自言自语着，陷入了矛盾。

d如果这时候注意力集中，就会发现弗莱伊说漏嘴了，但他却忙于震惊另一件事：“等一等，”他说，“你说的那根柱子是不是很高很高，好像顶天立地，柱子本身是纯黑的，但是中间有一圈银色的环带。”

弗莱伊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我在都德看到的。”d说，“都德你还记得吗？”

“变异雪原狼，去年冬天灭的城。”

“对，我来查那件事，想着是不是能找到点别的线索，把那个幕后黑手送上绞刑台。”d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森冷无比，显然他打定了主意。害死了弗莱伊的人，不，现在应该算是害得弗莱伊失去身体的人，他是不会放过的。

“这一带流传着织梦人的传说，据说曾经有织梦人在这里出现过。”d飞快地把自己在都德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都德也是一个梦境，一个实体的梦境，它是一个活着的意识，为了维持自己的存在，吸收了整座城的生命力，直到某一天，这座城里再也没有人可以给它吸收，于是都德变成了一座空城。而你还看到了一根跟我见过的一样的擎天柱和一个倒挂的，如同倒影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