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飞蛾扑火
赵家,萧外婆此时正在厨房忙碌，外面的餐桌上，菠萝咕咾肉散发着浓郁的清香，萧外公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但他的心神却不在那上面,时不时就看一眼门口,估算着外孙这会儿到哪了。
轮椅压过地面的独特声音突然响起，萧外婆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一边解围裙一边出去迎接,笑微微的脸色在看到一脸漠然眼神黑沉的萧玖那一瞬,突然变成了极度的慌张。
萧昀迅速使了个眼色,推着萧玖去了他自己的卧室,还没说话，萧玖已经直接把门关上了。
萧外婆紧跟过来,小声问：“怎么了怎么了,这都多长时间了,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萧昀还没回答，最后跟进门的蒋晓琳就一脸歉然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简单说了一下自己跟萧玖的对话，清楚了原委以后,萧外公三人顿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自从萧玖回来以后，萧外公和萧外婆已经发觉了他的情绪有点不太好,尤其是这两天，蒋晓琳都没有再来过赵家，他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变得焦躁不安，萧外婆原本想着周末学校不上课的时候,亲自去请蒋晓琳过来玩，谁知还没到日子，萧玖就出事了。
老夫妻俩倒也没有怪责蒋晓琳的意思，这会儿只是担心萧玖，萧外婆一边抹眼泪一边握着少女的手，眼神里满满都是哀求。
上一次萧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最后是蒋晓琳来了才让他缓了过来，这十多年来，也只有遇到蒋晓琳以后，他的情绪才越来越好，慢慢地有了正常十八/九岁少年的鲜活气了，所以现在出了问题，他们的第一反应，还是求助于面前的少女。
事情是自己惹出来的，蒋晓琳自然责无旁贷，只是这一次，连她也觉得很棘手。
总不能跟萧玖说，以后自己还是天天跟他回家，那奶奶和父亲怎么办？
还有萧瑾阳，虽然他跟萧玖父子关系不太好，但自己到底是个外人，也并不是很想老是被人当贼一样防着。
她蹲在萧玖的房间外面，愁的直揪头发，半天也没想好应该怎么说。
只隔了一道门的屋子里，萧玖一个人呆呆坐着，看着窗户外面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原本彻底封闭的心神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复原了一点，目光在触及书桌上那个憨态可掬的小马驹的时候，突然定住了。
原本绑在轮椅扶手上的小马驹木雕，因为回家的路上老是摇来晃去，萧玖担心它会丢失，于是把它摆在了自己的书桌上。
三分钟后，他已经僵了半天的手指缓缓动了动，往上挪到胸口处。
那里的心脏依然在缓缓跳动，在那砰砰砰最响的地方，有一个外表不太精致的平安符。
萧玖紧紧把平安符攥住，死死压在心脏处，终于慢慢感觉到一股热气从那里蔓延出来，流过四肢百骸，最后整个人都变得温暖起来。
所有的感官归位，他开始回忆起半小时前发生的事情，然后，他刚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颊，重新变得一片惨白。
手指紧紧攥着平安符，萧玖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
没有我的辅导，你不怕下一次月考被打回原形吗？
你根本就恨不得我就在京市上学算了，从来都不希望我回来，你这个骗子！
这是自己说的吗？自己......怎么会对少女说出这样的话？
蒋晓琳蹲在门口，顶着其他三人探照灯一样的目光，感觉压力山大。
一直到脚都麻了，她也没想出来办法，正在考虑要不要先编个谎话稳住萧玖，等他情况好一点再慢慢拉开距离，就感觉眼前拂过一阵风。
蒋晓琳一抬头，门自己开了，身后三个人不约而同发出压低了的短促惊叫声。
“你进来。”
萧玖依然低垂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只用眼神催促蒋晓琳抓紧时间。
蹲的时间有点长了，蒋晓琳站起来的时候，还趔趄了两下，差点扑到萧玖的轮椅上。
萧玖下意识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两人就着这个怪异的姿势进了房间，门随后重新关上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外面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书桌上落下一道暗黄的影子。
蒋晓琳站稳了以后下意识退后，但刚刚从亮着灯的客厅进来，一时间没能适应黑暗的环境，第一眼甚至看不清萧玖的轮廓。
她有心想要把窗帘拉开，到底不敢，只能揉了揉眼睛，等了一会儿，才能勉强看到周围的事物。
蒋晓琳觉得自己可能是太饿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总怀疑屋子里莫名萦绕着一股子甜香，而萧玖就坐在一米远的轮椅上，微微歪着头，神色淡漠，眼神里好像还带着几分......赧然？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
“对不起，萧玖。”
“对不起，晓琳。”
不约而同说了同样的话，两人又同时愣住了。
萧玖抿了抿唇，脸上有点发烧，忍不住把眼睛移了开去，蒋晓琳则噗嗤一笑，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了，才看着少年的眼睛，恳切道：“对不起萧玖，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父亲为了找我，在外面流浪了十八年，我奶奶一个人在老家，过得也很不好，短时间内我可能必须要顾及他们的感受，希望你能理解。”
萧玖没说话，蒋晓琳继续道：“而且，之前我说的那些话，可能不太好听，但世情如此，咱们也确实成年了，不得不考虑避嫌的事。萧玖，你是个很好很好的男孩子，我很喜欢你，也很在意你的感受，所以，我不希望将来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玷污了我们之间纯洁干净的友谊，你明白吗？”
喜欢......吗？
萧玖定定地看着蒋晓琳，莫名笑了笑，突然问：“我的脾气这么差劲，你都不介意，还是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当然不介意啊。”蒋晓琳摇了摇头，“你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到现在依然那么坚强，已经很棒啦！偶尔情绪低落，想要发泄一下不过是人之常情，完全不必介怀啊！再说今天本来也不是你的错，是我没跟你解释清楚，你不怪我就谢天谢地了呢！”
萧玖也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就是......”
我就是心理阴暗，就是想要把你绑在身边，就是不喜欢你对别人笑，你必须跟以前一样，和我一起吃饭一起做题，不然我心里那头魔兽，就会控制不住，想要挣扎出来，咆哮着毁灭一切。
但这些话他不敢说出口。
这十三年来，他的整个世界一片荒芜黑暗，蒋晓琳是偶然刺进来的一道光，她阳光，可爱，天真，活泼，她是春天的繁花，是冬日的暖阳，是他贫瘠世界里唯一的闪亮色彩。
这些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暗黑想法，他连一个字都不想被蒋晓琳知道。
“萧玖，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