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我是个灾星

suv一个急刹,在高速路的护栏边停下来，旁边就是个巨大的豁口，那是面包车坠崖的时候，撞出来的。

这地方是应急车道,按规定是不能停车的,但现在谁还有心思在意这个呢？

车还没停稳,萧玖已经迅速推开了车门，从副驾驶跌跌撞撞滚了下来。

真的是滚，这会儿他的双腿已经软的没有知觉了,只偶尔有些针扎一样的痛感,于是他整个人直接从车上砸下来,手背在粗糙的路面上擦出好几道血痕,与沾上的灰土混合以后，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清晰。

旁边还有不少的车辆呼啸着驶过,萧昀硬是等了一会儿,才觑到空档跳下车，迅速绕过来，就发现萧玖已经爬到了护栏外面，距离山崖只有一步之遥。

山崖下的风呼啸着倒卷上来,吹得萧玖一张脸惨白如纸，鬼魅一样吓人。

“小玖，你冷静点！”

萧昀一把将他扶坐起来,半跪着把他护在怀里，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但号码还没拨出去，后面警笛轰鸣,派出所的几辆车也赶到了。

这一段高速路马上被围了起来，乌拉乌拉的警笛声，给120和消防打电话的急切人声，偶有吃瓜群众的叽喳声，各种声音迅速嘈杂起来。

警务系统原本是打算在前方的高速出口处把张大勇等人拦下来，实行抓捕的，那边的警力都已经埋伏好了，甚至安排了几个狙击手，以应对极端情况的。

但现在，抓捕已经不需要了，马上要进行的，是救援工作。

谁也不知道山崖下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一段原本就属于不准备开发的区域，只是因为之前的高速路绕的太远，因此从这山脉中开了一条直道而已，整体依然是比较荒凉的所在。

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只有萧玖呆呆地坐在原地，瞪着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山崖下面。

萧昀不敢挪动他，其他人看他情绪异常，也没去刺激他，就怕一个不好他也跳下去了。

“小玖，消防和医务都已经在路上了，晓琳身手那么好，一定会有办法保护自己的，等救援来了，她就会被救出来，出现在你面前的，又会是一个活蹦乱跳的美少女。”萧昀小心翼翼安抚他，“小玖，咱们回车上去等，好不好？坐在这里会挡住救援的路......”

萧玖也不知道听见他的话没有，他一直愣愣的，过了片刻突然喃喃道：“他们说得对，我是个灾星。十四年前妈妈是为了我才被他们打死，现在，又是因为我，晓琳也被害死了。我是个灾星，没错，我踏马就是个灾星......”

两行清泪突然从他的眼角缓缓流下，萧玖却仿佛无知无觉，一直念叨着“灾星”两个字。

“小玖！”萧昀突然高声道，“你不要胡说，这是个意外！跟你没关系！”

十一年前，八岁的萧玖在经过了长达三年的心理辅导以后，被萧老爷子送到了附近的小学去读书。

但去学校的第一天，他就因为跟人打架，被送了回来。

很多年以后，萧昀才知道，那件绑架案因为涉及到有权有钱的萧家，作为典型上了电视，那几年一些家里不清楚内情的人，免不了嘀咕几句，不去谴责绑匪，却说萧玖是灾星，把自己的亲妈克死了。

这种迷信的言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有市场，大人说话不注意，小孩子也学会了，忍不住在萧玖面前嘲讽他。

萧玖跟其他小朋友大打了一架，三年心理辅导的成果也瞬间付之东流，之后的好几年时间里，他都经常会做噩梦，即使到了青春期，也没能彻底忘记。

现在，蒋晓琳的不知所踪，再次刺激到了他的神经，萧昀不得不轻轻摇着他的肩膀，想用大声的语调，让他从突如其来的梦魇中清醒过来。

但，他明明没用力，萧玖却突然双眼一闭，整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于是，第一辆赶到的120，不得不先把萧玖弄了上去。

不过下车的护士只是给他摁了几下人中，他就茫茫然睁开了眼睛。

“小玖，你没事吧，消防已经到了，晓琳......”

萧昀都快被他搞出心脏病了，这会儿见他醒了，赶紧汇报最新消息，生怕他再次晕过去。

“晓琳......”萧玖果然硬撑着坐了起来，虽然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依然非要从救护车上下去。

他能感觉到双腿已经肿了，甚至连痛感都在慢慢消失，马上就要麻木了。

但他咬着唇，根本没在意这点小事。

如果蒋晓琳真的出了事，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吗？一双腿而已，算什么呢？

萧昀扶着萧玖站在一边，看着红色的消防车一辆接着一辆开过来，围观群众很快被疏散开，给络绎下车的消防员和设备腾出空间。

现在的消防设施比起从前是不可同日而语，三分钟后，第一批全副武装的消防员就准备就位，迅速沿着专用的绳子往山崖下滑去。

萧玖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就在这一片嘈杂声中，突然耳尖一动，喃喃道：“我听到了晓琳的声音......”

“什么？”萧昀没听清楚。

萧玖突然冲着人群大叫：“我听到了晓琳的声音，她还没死！她还活着，她没事！”

因为过于激动，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原地待命的医护和消防员都只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了。

山崖下面距离地面至少有近百米，风声还那么大，就是超人，也未必能听清楚下面的人在说什么。

何况那辆面包车几乎没有任何防备就冲了下去，里面的人，还有多少生还的希望呢？

有几个护士看着萧玖精致的面容，忍不住暗暗叹息，心道好好一个美少年，就因为女朋友摔下去，人都疯了。

萧昀也担心地看着他，他一直知道萧玖智力超群，但并不曾见识过少年还有这样耳力惊人的时候。

他觉得，萧玖可能是受的刺激太大，产生了幻觉。

萧玖说完那一句，就重新老老实实坐在地上，嘴角挂上了几分如释重负的微笑。

萧昀感觉自己那一颗心都揪起来了，他现在真是后悔，之前为什么要听萧玖的，带着他追上了高速，要不然，也不至于让萧玖亲眼看着蒋晓琳摔下山崖。

要是经过这一次事件，萧玖再变成从前那个样子，不知道以萧老爷子的年纪和身体，还能不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

萧昀绷紧了下颚，他都不敢往后想，要是消防员找到的蒋晓琳，已经遭遇不测，那萧玖......

萧玖完全没在意旁人怎么想，呼啸的风声里，所有的人声都自动变成了静音，在他的耳朵里，只剩下山崖下少女清脆的呼唤声在飘飘荡荡。

不大，却很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