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月色如水,倾泻在大地上，染亮了银装素裹的密林。

热气腾腾、云雾缭绕的温泉中，水声时断时续。

李不言放松地浸泡在泉水中,眼里虽然看不见丝毫光亮，但是却依旧能够通过云蹊霜的描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副绝妙的雪夜月色图来。

忽然，他的耳中又听到了一阵水声。

很快，水声逐渐朝他靠拢,最后在他身边停下。

云蹊霜的声音几乎是贴在他耳畔响起：“师尊，我来替你捏捏肩好不好？”

与此同时,李不言的胳膊也在无意间触碰到了一个软中带硬的物体。

他疑惑地用手掌和手指一点点地摸索着,入手的触感应该是人类的皮肤,手掌触碰到的肌肤比预想中还要结实，他的指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底下肌肉纹理的走向，以及......

少年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气息隐约有些不稳：“师尊,您的手不能再往下了。”

李不言也在这一瞬明白，他刚才摸到的应该就是少年的腹肌。

“咳咳，”他干咳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无措，微微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一会揉揉鼻子一会儿又扒拉两下头发,“那就麻烦你了。”

云蹊霜饶有兴致地看着因为害羞而开始假装忙碌的师尊,不紧不慢地抬手落在他的肩膀上,随后修长的手指微微发力，沿着青年肩颈的肌肉脉络慢慢揉按。

李不言被这股大小适度的力道按摩得相当舒服,差点儿就呻吟出来。

为了不在自家弟子面前丢人，他只能强忍着喉咙的一口气,紧紧咬着下唇，死活不发出半点儿声音来。

云蹊霜嘴角微扬，正要继续沿着李不言的肩胛骨往下，眼神却忽然暗了一瞬，冷漠地望向远处的密林中。

那林间的雪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然而在月光下，他面前的倒影却分明是一条头上长角的蛟龙。

苍烛安静地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就往更深的禁林走去了。

看清他临走前用口型说的那句话，云蹊霜微微皱了皱眉，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给自家师尊按摩。

一刻钟之后，他沉默地侍奉着李不言换了干净衣衫，又替他仔细地擦干了长发。

虽然云蹊霜也能用灵力在瞬间将青年发间的水汽尽数蒸发，但是他更喜欢让那一头鸦色长发从他的指缝间穿过，再被他用毛巾一点点擦拭干净。

李不言也安安静静地坐在台阶上，等着少年把他的头发把玩尽兴了，这才用一顶青玉发冠将他长发束好。

夜晚的空气带着彻骨的寒意，呼吸一口似乎能将人的五脏六腑悉数冻结。

李不言还未觉出冷意，就被拥入少年炙热的怀抱。

不过这一次，他一反常态的没有拒绝，而是沉默地双手环抱住对方结实宽厚的肩。

最后，在少年的耳边轻声说了句：“认识你，我很高兴。”

云蹊霜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笑得勉强的青年，俊美的脸上笑容不变，微微用力地抱着对方：“我也很高兴，师尊。”

是真的，很高兴。

虽然知道那个家伙想尽办法把你带到我身边来，必然没有安什么好心。

但是他还是要感谢那家伙。

清岚台，此刻已经聚集了天玄宗所有的长老和掌门，就连很少出山的两位老师叔也来了。

在听自家弟子说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回山之后，萧渊就坐不住了，根本没有等到清岚台来人请，就把消息传给了所有人，自己也在第一时间赶到。

等了约莫半刻钟后，他们终于等到洗漱完毕的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携手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不言的情况果然如同周鹤所言那样，双目失明不能视物。

他的双眼被两指宽的黑色缎带蒙上，走路也只能依靠身边的少年引路。

“七师弟，你的眼睛？”玉芙蓉最先坐不住，上前观察了片刻后直接从云蹊霜手里抢过李不言的手腕，在他的胳膊上搭脉片刻，旋即眉头紧锁，“你体内的灵气怎么混乱至此？”

李不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无妨，这不过是些小事。我猜大家现在都已经来了？”

萧渊也有些担心地上前，语调也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不止长老们到齐了，就连两位师叔祖也出关来了。”

李不言闻言，立刻用神识感应了一下大致方位，对着面前的空气道：“弟子见过两位师叔祖。”

很快，一个淡漠的声音就从他的侧前方传来：“不必多礼，有话直说吧，让你带你弟子去钟灵山与四大门派签订加入道盟的合约，你怎么这般狼狈地回来了？”

云蹊霜才要开口，就被李不言摸索着扯住了衣袖，将他拉到身后。

紧接着，他便将发生在钟灵山的事情半真半藏地说了。

当然，他讲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真的，只是隐藏了自己和风星霓联手引诱万俟桀上当的那一部分。

“如此说来，那九嶷仙门也实在可恶。”萧渊愤愤不平地看着李不言的双眼，“那玄女宫宫主也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偏袒故人之子，竟然不顾身份对你出手！恃强凌弱，怎堪为天下修士表率？”

“你是说，你因为不能忍一时之气而与九嶷仙门结怨了？”然而，那两位师叔祖却并不在意李不言和云蹊霜的遭遇，他们更在意的是，九嶷仙门是否会因为这个缘故而对天玄宗生出不满。

另外一名师叔祖也有些不以为意：“那玄女宫的公孙海棠平素最不好惹，你能与她对掌之后活下来，已经是她手下留情了。即便是折了一双眼睛，也不算什么。让玉师侄给你炼制些灵丹医治一番，也就是了。”

“师叔祖，此事错不在七师弟，”见两位师叔祖的态度如此轻慢，萧渊尽力压制住语气中的不满，平静地替李不言解释道，“那个丹阳公子的德行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他素来就有欺男霸女的恶行，当年他看上一个普通人家的清白女儿，为了霸占那个女子害了她全家十多口人的性命，最后那女子忍辱负重，终于找到机会去求四大门派为她主持公道，结果丹阳公子受到的惩罚就是在他自己的行宫内禁足半年！”

说到这里，萧渊冷笑了一声，语气中嘲讽之意毫不掩饰：“你们以为凭道德散人的修为，明明有实力帮助他儿子突破元婴期，却为什么一直迟迟不肯动手？是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丹阳公子罪孽深重，一旦渡劫必然会受因果轮回的惩罚，这才故意压制他的修为，让他避开天雷灭顶之灾。”

另外一名老祖扫了萧渊一眼，淡淡道：“丹阳公子品行如何与我们无关，我只关心天玄宗的前途和未来。若是得罪了九嶷仙门，即便是他们不主动对付我们，也多的是想要讨好他们的门派会在暗地里给我们使绊子。更何况如今又是多事之秋，你这个当掌门的若是能带领天玄宗发展壮大，我们这些老家伙又何必跳出来操心？”

此言一出，就连萧渊也一时无言以对。

这两年天玄宗门下的灵石矿脉产出越来越少，但是两位师叔祖修炼所需的灵石却是越来越多，即便是天玄宗加大挖掘力度，也只能勉强跟上他们的需求，这就让两位师叔祖对他这个掌门多多少少生出些不满的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