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贵客来访
第24章贵客来访
女子满十五岁结发，用笄贯之，便是表示已到出嫁的年岁。汴京中的女子虽说不上浩浩荡荡，也是一支人数不少的队伍，可抛去门第疏远，品行不佳者，足以谈婚论嫁的男子却是这样少。
为了防止自家儿女困死在深几许的庭院中，串门子这项活动便时兴起来，身份相仿的贵妇们递上拜帖，选出个好日子三两凑成一桌闲磕牙，而小姐们陪伴在母亲身旁，展示着大家闺秀应有的温婉细腻。
“小姐莫要乱动，今日可是贵客来访，您的妆容既然已经这般素净了，发式便再不能梳得简单，否则便显得怠慢了。我可听说柳姨娘早给二小姐定了衣裳头面，您可断不能叫她抢了风头！”
粉蝶双手灵巧的上下翻转，恨不能把整个梳妆盒都扣在顾芳华脑袋上。一旁侍候的彩云虽不说话，可捧着月白缎百花妆夹裙不撒手，大有你不穿我就不走的架势。
“罢了罢了，你随意吧。”见逃无可逃，顾芳华便干脆破罐子破摔，闭目养神。
说来这一世也不知是为何，陛下竟提前了两年将燕王召回汴京，而今日要来顾府的正是燕王妃。
说起来燕王夫人也是难得的妙人，她父亲是战功赫赫的骁武将军孙成，母亲是安国侯的独女，可谓满门显贵。
年幼时的孙氏思绪敏捷，指物作诗立就，破例进入尚德书院读书，才名一度超越有早慧之称的燕王。屡战屡败，屡战屡败后，燕王一怒之下便干脆将孙氏娶回家，却想不到这冤家过起日子来倒也琴瑟和鸣，便收了作妖的念头。
机缘巧合下燕王妃结识了顾芳华的母亲穆氏，并引以为姐妹，直到陛下登基，燕王迁居凤阳两人才断了联系。
“姐姐你可算出来了，叫我好等。”还不等顾芳华走出院子，顾雪音便笑着揽上她的手低语。
今日顾雪音确实是刻意打扮过的，月白交领苏绣绫缎绉裙，低眉娇羞时隐约露出衣领上的兰花刺绣，披帛用的是印有西府海棠印花布，雅致而不俗套越衬托出人比花娇。
“你既然来了何不进门，非要在外面等？”顾芳华一愣。
顾雪音笑笑，意有所指：“这些日子我等学哥儿也等习惯了，反倒是不习惯进屋。”
“妹妹的爱好还真是独到啊。”顾芳华假意不知道她是在嘲讽自己，依然笑容满面。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滋味可不好，可顾雪音除了心理怄了个半死却也没辙，只得咬牙忍着，扭曲的表情看得顾芳华心中又是一阵快意。
…………
朱楼画栋，假山暗水，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账幔随风轻摇，上好的龙涎香在金兽香炉中缭袅，风气掀过珠帘之际，间或传出一二声女子轻笑，当真是一派闲适富贵之景。
“这便是你说的好茶？滋味如此寡淡，莫不是你嫌我不请自来？”坐于上首的华衣美妇凤目含笑，腕子上的珍珠串颗颗拇指般大小，却难掩主人风华。
轻轻放下茶碗盖，穆氏跟着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君子之交可不应该淡淡如水，燕王妃如今富贵了，一去十余载也没个音讯，只怕是快活无边，又哪里看得上我这白茶？”
“浑说什么，都做了母亲的人了，怎么还是针鼻儿宽的心眼。”轻声嘟囔两句，燕王妃自知有愧，便主动伸手握着穆氏“好了，你莫生我气。这些年我虽有心鸿雁传书，奈何凤阳偏远，身边琐事缠身。如今回了汴京，我可不是头一个来看你？”
两个昔年旧友瞪着眼睛对视须弥，忽然同时莞尔一笑，气氛霎时融开了。
“你倒会哄人。”见燕王妃服软，穆氏也不拿乔，亲自往杯中蓄上水“茶本就要细品，哪里是你这样咕咚一口，牛嚼杜丹。”
茶香混入龙涎香中，却不显污浊，反倒是为室内增了几份雅趣，气氛一时松快不少。
“文人骚客总唬人说凤阳山水独秀，可在我看来纵是十个凤阳也始终不若一个汴京。且不说逢年过节的这般热闹，就连水土也要差上许多，否则怎么单你身边绕着这些如花似玉的丫头，我却只有两个傻乎乎的小子。”看着下座端坐的顾家的四个小姐，燕王妃眼中颇有几分羡慕。
“你休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是我这闭门不出的人都知道燕王大公子文采斐然，二公子面冠如玉。况且我前几日还听了个笑话，叫‘忽闻燕府狮子吼，门前柳树抖三抖’，你与燕王恩爱如斯，想要丫头自己生便是，何必在这里牙酸我。”穆氏用手帕掩住嘴角，可眼中透露的笑意在烛火的照耀下越发明朗。
此言一出，惹得燕王妃艳丽的脸颊边绯红一片，连握着穆氏的手笑骂了三句猢狲才罢，连着座下的官家女眷都忍不住跟着扬起嘴角，纷纷嬉笑打趣符合。
夫人们在前头聊的热络，座下的小姐们自然也要寻些乐子，趁着现在没了管束连寻了交好的姐妹，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从头上戴的簪花一路聊到刚时兴起的绣花样子。
以前顾芳华自命不凡，不屑与这些娇声细气的小姑娘为伍，重活一世后虽是心性变了不少，可听了刺绣女红之事还是忍不住打哈欠，便索性拉了年幼的两个兰做挡箭牌，縮到一边吃点心去了。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细碎的算术声从顾兰欢嘴里传出，童稚的大眼里竟是认真。
见她计算的这般专注，顾芳华倒也生出几分好奇，问道：“欢姐儿，你在数什么？”
“我瞧着燕王夫人披帛上绣的彩蝶有趣，便想数数看到底有多少只。可惜这里人多眼杂，我数了几次都不成。”顾兰欢弯起眉眼笑笑，面团似的小脸颇有几分羞涩，看得顾芳华一阵怜爱。
还不等顾芳华开口安慰，一旁嚼着绿豆糕的顾兰沧突然笃定道：“一共有九十九只，每只姿态色彩皆是不同，不过我已全部记在心间，回去便可画出来。”
“你不是不喜花草吗？今天怎么也看得这般细致。”顾芳华讶异道。
说来四个姐妹中顾兰沧虽年龄最小，性子却是少有的沉稳，平日里既不撒娇也不多言，唯好画工笔画。若非有一次在铭湘居看了一幅画喜欢的走不动道，顾芳华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般是重活了一世的人。
“长姐平日总送东西与我们姐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是我左思右想也未曾出配得上长姐身份之物，唯今日见了这彩蝶觉得新奇。长姐相貌不俗，若是有了彩蝶相称更是锦上添花。”顾兰沧说得认真，倒叫顾芳华一阵羞愧。
自己从给二兰的不过是从小胖子顾思学那缴获的口粮，谁知就是这无心之举却被记上，顾芳华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坑两个孩子，连忙推辞道：“姐妹之间何必计较这些，你有这份心我便知足。”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一次开口的是笑眯眯的顾兰欢“长姐待我们好，我们又何尝不想为长姐做些什么。况且长姐送的沧姐儿的画她可是日日抱着睡觉的，也该她画回蝴蝶。”
看着两个小女娃坚定的眼神，顾芳华突然觉得心头一热，恨不得把弟弟换成妹妹才好。
此时正在外厅待客的顾思学突然身上一冷，有一种将被抛弃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