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有匪君子
第21章有匪君子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继唐灭后，中原地区兵祸连结了二百馀年，骄兵悍将们演出了一出又一出叛乱，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后梁高祖与陶都斩建木起义，一统天下，建立梁启。大概是战场上亏心事做多了，梁高祖生怕别的将领趁自己睡着也斩个乌木、檀木、黄杨木来场下克上的起义，于是在暗搓搓的削打了一沓老将后，大笔一挥，宣称要文治天下。
师出未结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文治二字墨迹未干，梁高祖就先到阎王殿苦读了，幸而当今圣上是个孝子，痛哭一番后接下了就文治大旗，提倡以文教礼乐治民，顾老爹就是其中的受益者之一，为此顾府特赦松柏书院供以寒门学子读书。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公子浅笑端方，如玉温良，衣袂临风自飘扬，灼华尤胜桃夭，不是林正卿那个衰人又是谁。
若是以往，顾芳华必然在心底默念了几遍《道德经》方才敢忍住羞涩抬头直视，可无奈上一世被坑的太惨，此时就是林正卿当真是个玉琢的公子，只怕她也无心美色。
“诗确实写不不错，但院试择日就要放榜，您没事吟诵这些日暮怨鸟之词只怕不吉利。男女有别，再不多言，只预祝林公子立中陛石上，保得鰲头第一名，不坠平生之志。”顾芳华笑得坦然异常，动作仪态无一不合乎礼法，就是最苛刻的管教嬷嬷来只能赞一句小姐好气度。
顾芳华原就是一等一的美人，只是往日锐气太重，才让人生了轻慢之心。现下她眉眼弯弯，恬淡一笑，倒似从仕女图中走下的仙子一般。
大抵是被这笑容晃花了眼，林正卿心中忽然一动，侧身挡住顾芳华去路：“小姐月前方感染风寒，却仍不忘挂念林某，情谊至深无以为报。”
“林公子未免想得太多了罢，若是当真祝福一句便能让人感怀至此，只怕东门街算命的王瞎子早叫人给立了百座长生牌坊不止。女儿难养，人世间女子本就活得辛苦，更何况未出阁的姑娘？您有大才华，自然明白何为众口铄金。若是您当真有心，此后便以礼相待罢了。”
顾芳华没想到自己一句客套话居然能引出这么多有的没的，若非是亲身经历了声名狼藉之后的下场，只怕此时自己又叫这衰人忽悠了去，被有心人利用做出傻事！
被脑中的设想惊出一身冷汗，顾芳华的语气瞬间便严厉起来：“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我原以为你是个胸中自有轩墨的志士，今日看来倒是我瞎了眼。还望以后您能把心用在正途上，以天下为己任，莫要再学轻浮放荡的登徒子！”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顾芳华低下头掩去目中的叹息，转身离去，而林正卿却像是失了魂般呆立在原地，直至那抹倩影消失在游廊深处。
林正卿出现的位置及巧，两边都是游廊相接不说，院中点衬的除了几块怪形怪状的山石，便是一棵丝垂翠缕，长势若伞的西府海棠。当真是郎情妾意，互诉衷肠的好去处。
恶狠狠的将面前的石子一脚踢开，顾芳华被心中的郁气压得难受，索性跨出雕花围栏限制的路径，一个人四下游荡起来。
顾老爹好风雅，且颇能算计。在放榜前便邀了学子来游园，继保持了谦虚下士的风骨，又为将来笼络人心打下基础。可在怎么逛，林正卿不该到内院来。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他林正卿何德何能就穿过无数帘幕来了垂花门，还是在自己没有丫鬟陪同的情况下。
想到顾雪音支开彩云，粉蝶时意味深长的笑容，顾芳华气得又踢开了一块石头，若不是小胖子说对不出来诗怕被父亲看不起，自己又怎么会走到这条破路上来！
居然敢帮着外人坑胞姐，顾芳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心中暗暗发誓要将每日三百幅打字增加为五百幅。
“石头招惹你了？”
顾芳华正低头踢的起劲，冷不防传来个低沉的男生，吓得她脚下一晃，直直往地面摔去。
“被人欺负了不敢拿人出气，偏躲在这里踢石头，真出息。”
顾家小姐的脾气远比美貌出名，敢这样和自己呛声的……
“陆云州！”
恶狠狠的齿缝间挤出三个字，温热湿漉的气息扑在颈上的滋味颇有些微妙。受制于人的姿态，让顾芳华恨不能扑上去咬一口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解气，可现在的位置，只够自己看清他袖口的鎏金蝙蝠暗纹。
“放开我！”顾芳华低吼。
“你对我倒凶。”闷声哼笑了一声，陆云州爽快放手。
“啊！”
眼看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近，顾芳华脱口而出一声尖叫，眼看着自己就要重回大地母亲的怀抱，却又被腰上一股力拉扯站定。
“明明是你叫我松开的。”陆云州指尖拂过顾芳华的面颊，上面的突如其来水汽让他有些无措“你……吓哭了？”
看着顾芳华婆娑的泪眼，陆云州拧紧了眉头，嘴唇开合几次，最终说了一句：“真没用。”
这是人话？！
“我叫你松开，没叫你把我扔在地上！”顾芳华被气得不行，一把扯下腰上的大手，还顺脚在陆云州看着很金贵的鹿皮靴上留了个乌突突的脚印。
林正卿是世间少有的好相貌，可纵使是他相比，陆云州也毫不逊色。
陆云州相貌八成随了出生江南的陆夫人，精致的如同优秀匠人手中精雕细琢出的玉。可甚是锋利的眉眼与挺直的鼻梁，却把他身上的阴柔女气扫荡了干净。再加上他素来不苟言笑，又生长于军中，不论是行事说话都透着刚毅，活像是地府来勾魂的阎王，谁还在乎他长什么样。
“为这种小事就哭鼻子……不像男子汉。”陆云州的声音沉沉，伸手递过帕子的动作却温和，连带着眉间的锐气都敛去不少。
“我是女子！”恶狠狠的抢过帕子抹脸，顾芳华不客气道“你做什么混进后院？”
“你在骂人的时候就在了，声音很洪亮。”将顾芳华脸色发青，陆云州想想又补充道“和我父亲以前训兵一样，不难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