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面圣(下)
那次奇袭,昭阳也有所耳闻,当时她还不值一哂,以三百骑,转战数千里,迫使二十万大军无功而返,这怎么可能?难道那三百人是天兵天将不成。要知道那可是二十万风然骑兵,可不是二十万玉璃安乐军!边镇向来有谎报军功的例子,只是从未如此荒唐,昭阳便只当说书人的桥段听了。
可此时晋帝旧事重提,而他又出身武宁......昭阳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赵丰戟骤闻此事,何尝不是忐忑不安。
当初自己带三百人本是想出城狩猎,顺便侦查,出城三百里,无意撞见风然大军,便命人速报节度使府,自己带队继续侦查。当时,前前后后向武宁方向汇聚的风然游骑已达十万!
二十万风然大军,有十万是奔着武宁而来!而武宁、武清、成博三镇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万,父亲所处的武宁镇又地处最前方,仅有两万余人。
大军压境之下,武宁镇极有可能化为齑粉,而以父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不敢想后果如何,自己只想趁着风然大军尚未合围,寻隙插入敌后,截其粮道,为武宁镇争得喘息之机。
于是一战又一战来临......前后截得风然运粮队七支,其中,化作风然游骑“引君入瓮”三支;烧辎重大营三处,最后那一处大营,牛羊泱泱无数,及近百万!
领三百骑于夜间驱惊马,逐火牛,火烧连营。那一夜凄吼声、惨叫声彻夜不绝,火光昼夜不息,离营三十里,狼烟犹可见!
最可笑的是,在黎明时分,破入毫无防备的赤溪王世子大营,那些人死到临头犹不相信他们是被千里之外的晋国敌骑所杀,他们和晋国之间,还隔着二十万大军!最后携赤溪王世子头颅而旋。
最惨烈的是那五次避不掉的围剿。当时风然大军已被惊动,数度遣大军合围。
每次遭遇都是苦战,恶战,才能在生死一线间,突出重围。为了逃出包围,有些人三天三夜未合眼,而有些人则永远长眠在那里!......
出营三百斥候,归来的却不足六十骑!
捷报传来,朝廷封赏优渥,抚恤尤厚,那些战死的兄弟多有荫封。武宁镇更是大悼三百英魂,可谓极尽哀荣。
不过,在上报战功的时候,并未有他的名字。
所以,当赵丰戟听到晋帝提起此事,也是腰杆僵直,汗流浃背。
“禀陛下,确有此事,不过坊间传闻,多言过其实。卑职曾有幸随那三百铁骑征战,只是在一旁协助,能有所获,实属侥幸,不敢当少年将军。”少年不卑不亢道。
昭阳听到此事为真,便极为惊讶,待听到那无赖也曾参与那一战,而且竟是父皇口中的少年将军,她顿时目瞪口呆起来。那无赖嬉皮笑脸的形象早已根植她心中,她实在无法将眼前人与那立下不世功的少年将军联系在一起。
三年前,三年前......他莫不是只有十三岁!
晋帝饶有意味的看了看那昂然而立的少年,心中升起生子当如是的念头,缓缓开口道:“切莫多心,朕一向优待众将士,对有功之士,不吝赏赐!朕只是恨,恨那不是三百人,而是三千人、三万人,直袭风然王帐,令其终生不敢北下!如若朕之士卒,皆如那三百人,何愁边疆不靖,何愁大业不成!”说着,晋帝站了起来,那威武的气概,迎面而来。
少年低头恭声道:“吾皇圣明,我大晋众将士皆愿为圣上效死!”
晋帝略微摇了摇头,在玉台上踱了几步,道:“朕也好奇,你是如何率三百骑,在风然大军眼皮底下立此奇功?”
少年想了想,道:“趁虚而入,攻其不备。那些风然人也没想到会在大军后方遇到我们。”
“好一个趁虚而入,攻其不备!朕心乐之。你虽前功未赏,但朕也知朔侯心思,不过,此番你护卫昭阳有大功,想要何赏赐,但讲无妨。”
“卑职不敢贸然领功,此次护卫不周,致使公主身陷险境,性命危殆,负伤累累,已是失责,还请陛下降罪。只想恳请陛下能够派遣太医为我受伤的袍泽诊治,阵亡的兄弟也希望陛下能够加厚抚恤。卑职感激不尽!”
“朕非那不明事理之人。此番事出突然,加之昭阳任性,错不在你。你能护卫她突出重围,安然而返,功不可没。至于你那两名受伤的同伴,朕已命太医诊治,而那些遇难的禁卫......稍后朕自会优厚抚恤,不必忧心。”
晋帝向少年说罢,又微怒的看向昭阳,“负伤累累?刚才你可没说这事,昭阳,你作何解释!”
昭阳依旧巧笑嫣兮,“没什么啊,只是在逃跑的路上被荆棘划破而已。”
“嗯?”晋帝不怒而威。
昭阳顿时皱起苦瓜脸,心里恨死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无赖,小声嘀咕道,“还有就是被蛇咬了口”,随即张开笑颜,“不是跟父皇说了嘛,后来吃了紫罗天莲,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
“仅此而已?”
“就这些了,没其他伤了,不信你问他。”昭阳闪烁其词,不敢直视晋帝,信手一指赵丰戟,拿他当替罪羊。还对赵丰戟做出气哼哼的样子。
赵丰戟顿时满头大汗,姑奶奶感情你被雪玉金睛兽拍的那掌不算呀,那次可吐血三升呢......
“莫自作聪明,朕自会遣太医为你诊治,若你言语不实,自有你好受!”
说完,晋帝想起什么,思虑了一番,对着少年道:“赵骑尉,现在昭阳身边缺乏得力人手,朕观你武艺不凡,调度有方,勇于任事,想调你进长林军,担起护卫昭阳之责,你可愿意?”
少年还未作答,昭阳却拍起手来,“好”连称“父皇英明。”
赵丰戟无奈婉拒道:“回陛下,卑职尚年少,思虑不密,致有此前失策;武艺不精,难能护卫公主周全。卑职唯恐那些贼子卷土重来,累公主万一,有负陛下所托。非是卑职不愿,实是卑职不能,还望陛下三思。”
赵丰戟本就不愿与这要命的姑奶奶牵扯太深,在一起不足一日,便减寿十年不止。每日做牛做马,血都吐了好几升。他自觉此番急中生智的应对,应该会打消晋帝的想法,这样自己就不会再陷入曾经的悲惨岁月。只要事不关己,那便高高挂起好了。一时觉得心情畅快不少。
谁知此时,昭阳又缠着晋帝,节外生枝的来了一句,便让少年的一番努力付之东流。
“父皇,他给我讲鬼故事,他还....”
间不容发之际,赵丰戟义正言辞的插口道:“卑职愿誓死护卫公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少年知道如果他不打断昭阳,她指不定还要说什么,若是说出自己调戏她......那事情就大发了,即便圣上再好的心性,恐怕也要勃然大怒。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即便没那么多,可自己的一条小命怕是要呜呼了。
“好,既然如此,朕就封你为长林军队正,担负昭阳公主护卫之责。晋勋为骁骑尉,赏金百两,你那两个部下晋为队率,各赏金五十两,依旧在你麾下任职。”
“谢陛下封赏。”谢恩的时候,赵丰戟抬头目视君王,顺便瞥了眼昭阳,只见她正得意洋洋,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一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样子。
仿佛看到赵丰戟投来的目光,她还示威似的蜷缩在晋帝怀里,一如得偿所愿的小猫,脸上就差刻上“你能奈我何”五个字了。
“昭阳,此次遇劫,缘自你无故远游,实属咎由自取。罚你禁足一月,不得离宫。”
“父皇.......”昭阳还待使出撒娇的心思。
“朕意已决,你们且退下。”
赵丰戟依礼躬身,告退而出。
昭阳也连忙站起身,松开挽着晋帝的胳膊,略微行了一礼,笑嘻嘻的说了声,“那儿臣去了”,便欢呼雀跃的走下玉台,匆匆的步出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