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悦来客栈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夕阳残照。余晖是柔和的,是温暖的,并不刺眼。
乌撒古城古朴、静谧。青石铺砌的街道,蜿蜒曲折,向四周延伸开来,将各色民居串联起来。
经历了千年风霜的路面,垫脚石早已被磨平,不再棱角分明,变得圆润光滑。
哒哒的马蹄声,柔柔的霞光,浓浓的茶香,让时光变得很慢很慢。
范清臣、王一尘、纳兰薇薇三人牵马缓行在通往悦来客栈的小道上。
这座城很小,悦来客栈很大,很高。他们不用问路人,也知道前进的方向。因为悦来客栈除了显眼外,进出的通道只有一条,且临“海”而建,周围没有其他建筑。
悦来客栈的金字招牌在余晖照射下,显得格外醒目。
店小二是个看似能干的小伙,他知道,今天有贵客前来,据说是老板的生死之交,不敢怠慢,早已毕恭毕敬的垂手立于屋檐之下,做好接驾准备。
范清臣端详着眼前这个店小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问道:“小方呢?”
店小二愣了片刻,因为在这个地方从来没有人称呼方香为“小方”,也没有人敢这样称呼,方才反应过来,朝着范清臣众人讪讪一笑道:“方老板在客栈二楼饮酒、品茶。”
纳兰薇薇道:“看来你这个朋友一点也不热情。”
“真正的朋友无须太多客套,从来都是开门见山。”范清臣回答纳兰微微道:“朋友之间如果太过热情反而显得生疏。”这是一句看似矛盾,但却又十分有道理的话。真正的朋友无论离别多久,那份感情永远浓厚,就像是窖藏的美酒,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更加醇香。
阔别重逢,依旧相见如故,才是真正的感情。太多的嘘寒问暖,到让人觉得不适。
纳兰微微久居侯府,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显然,她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愣了愣,淡淡的说了一句:“是吗?”
范清臣并没有理会,他看着店小二,眼睛没来由地眨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几幅模糊的画面,他问店小二,“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店小二没有回答,却反问范清臣:“我是不是和你某一位朋友十分相像?”
范清臣点点头,道:“有那么一点。不过不是朋友。是我行走漠北时遇到的马贼,自称“漠北七雄”。”
店小二道:“这么说你那位不是朋友的朋友,和我真有几分相似,有机会的话,我也去漠北看看。”
范清臣道:“恐怕没机会了,因为他一直有头疼的毛病,我帮他治好了。”
店小二道:“怎么治的?”嘴上虽如此说,脸上却一幅无所谓的样子,看不出丝毫的好奇心。
范清臣道:“我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了。”说完再次打量着店小二,希望在他的脸上看到不一样的神色。。
半晌店小二神情才由木讷变为忍俊不禁,几乎笑出声道:“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纳兰微微听着二人的对话,注视着眼前这个店小二的一举一动,心里莫名的想笑,她在心里嘀咕道:“这反映够慢的,慢了好几排。”
范清臣看着这个反应迟钝的店小二,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不温不火的说道:“如果你头痛的话也可以找我。”
一旁的王一尘道长也补充了一句:“头痛病我也能治。”言语冰冷,不似玩笑。
店小二缓缓回头看了一眼不怒自威的王一尘,嘴角的微笑才慢慢停滞,半晌眼中才呈现出一抹惊慌之色,方才怔怔道:“不敢劳驾范少侠。不敢劳驾道长。”说罢躬身上前,领着众人朝二楼走去。
悦来客栈一共有五层。每一层的布置风格都不一样,虽然谈不上豪华,但也不落俗套,与中原各大客栈想必,别有一番味道。
三人拾级而上,步入二楼。方香慵懒的卧在一张湘妃榻上,睡眼惺忪的望着三人,准确的说是望着范清臣,软软的说了一句“清臣,你来了?”并不理会随行的纳兰薇薇、王一尘二人,也不起身见礼,仿佛没看见他们一般。
卧榻前是一张紫檀木茶几,上面有一壶酒,酒香扑鼻。有一火炉,炉上黑色的陶罐腾腾的冒着热气,茶香扑鼻。
这是当地特有的茶种,与江南一带西湖龙井、洞庭碧螺、君山银针、庐山云雾大不相同,它需要特质的陶壶,用猛火将陶壶烧红,再将茶叶放入其中烘烤,待到茶叶散发出一股焦香,再加入清水用猛火煎熬,越煮越酽,越酽越香,当地俗称乌撒烤茶。
范清臣望着身着一袭淡蓝色宽袍长衫的方香,只是淡淡的回答了一句:“来了。”好像是回到自己家中一般,不陌生、不拘谨。
纳兰薇薇终于得见方香庐山真面目。这是个英俊得让女人会心生妒意的男人,他两弯细眉如春山含翠、一双杏眼似秋水无尘,眉间一点风流,嘴角三分邪魅,哪有半点狼性。纳兰薇薇怔住了,方香虽没有范清臣眉宇间的飒爽英姿,没有范清臣眼神中踏实稳重,也没有范清臣嘴角时不时显露的桀骜不驯,但这张脸兼具男人的阳刚之气、女人妩媚之态,却有一股莫名其妙、不可思议的吸引力。
范清臣对方香这种态度见怪不怪,向王一尘躬身抱拳,脸上似有愧疚之意,道:“前辈,你先上楼歇息。如果你不喜欢热闹,晚餐自会有人送到你房中。”
王一尘瞟了一眼方香,嘴角微扬,似是有话要说,但却又不言语。他将目光收回,望着发呆的纳兰薇薇,谦恭的范清臣,一扬拂尘告辞而去。显然对方香的无礼态度颇为不满。方香却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摆弄着茶具。
范清臣清了清喉咙,才正色说道:“方老板好雅兴,左手美酒,右手香茗,这是求醉还是求醒?”
纳兰薇薇回过神来,目光又落在方香纤细的手指上。
方香坐直身子,端起茶品了一口,缓缓放下茶盏,抿着红润的嘴唇,幽幽说道:“似醉非醉,似醒非醒,似梦非梦,岂非也是一种生活态度?”
范清臣叹道:“的确。人生如梦,人世间又有几人能分清自己是醉是醒。”
方香放下茶盏,望着范清臣道:“你分得清吗?”
范清臣也看着方香,一脸无所谓的道:“分得清又如何?分不清又如何?”
方香笑了笑,对范清臣道:“我知道你是醉了,而且变傻了。如若不然,岂会以身犯险?”范清臣答应前往蜀中唐门奉还“十面埋伏”制作图纸,的确是风险万分。
范清臣道:“有些事,无论是醉是醒,无论是对是错,无论结果如何,总会有人去做。”
方香端起酒杯,又放下酒杯,道:“明知得不到,也要苦苦追求;明知是死,也绝不偷生;明知是败,也要拼搏;明知没有结果,也要坚持。你就是这样的人。”
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或许就是人类能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原因。
范清臣简短的道:“你一向很懂我。”
一旁的纳兰薇薇却不以为然,纠正道:“他这是不识时务。”
方香却没有苟同,他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者多为豪杰,当然也有英雄。”说到此处,不再继续说下去,她望着纳兰薇薇,觉得这个女人不一般,不一般的女人往往能懂得他话中的意思。
纳兰薇薇想了想,解释道:“识时务者多是随波逐流,顺应时局变化;不识时务者往往逆流而动,往往致力于改变时局,或许就是所谓的英雄造时势。”说罢目光从方香脸上一扫而过,最终停留在范清臣脸上。
方香再次端起酒杯,笑而不语。